Alice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说那些苦吟诗词的人都是神经太衰弱再加上无所事事,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忙不过来,何至于让自己如此窘迫。对,想念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动物饥渴的表现。一旦饥渴,就失去了笃定。而笃定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记得小时候,她经常坐着爸爸的车出去玩,她坐旁边副驾驶的位置。关门的时候,手指被夹到了,爸爸因为在和听起来很重要的客人说话,不好打扰。等到电话挂断以后,她大叫了一声,爸爸看过来。她的手已经肿成紫色的萝卜,泪水就像小溪一样。爸爸半是心疼半是生气。后面就一路两个人都沉默着。所以她一直以为,心的关口是有一个闸门,可以打开也可以轻易关上。
但她从来不知,有了门不一定意味着有了控制的权利,打不开,关不上,也是常有的事,这正是人生迷人的地方。
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从旅顺回来以后,树似乎就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很少去找Alice,有时候也是托慧带话给她。好像去旅顺只是一个任务一样,完成了,就马上踏入下一步,迫不及待。
Alice并不是喜欢纠缠的女孩,不喜欢被别人纠缠,更不会主动做让人困扰厌烦的事情。所以她也什么都没问,平静得和慧每天上课,吃饭,泡图书馆。
“走啦,要闭馆了。”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提高嗓音说道。太晚了图书馆已经没有别人了,但是Alice并没有听到,她眉头紧锁,嘴角却上扬。
慧下意识地轻轻挪动身体到她的一边,看到她在抄写小王子的中文版。文字部分用铅笔抄写,绘画部分用彩色铅笔描绘。
“为什么不用可擦中性笔?铅笔很容易就变得模糊不清不是?”慧大声地说,带着些许惊奇语气。
Alice这次听见了,像是没回过神来一样慢慢地抬起头。
“越是容易消逝的东西更容易被珍惜”她从嗓子深处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很遥远。
“恩”慧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却也像是摇了摇头。
两个星期以后,Alice把一本手掌大小的笔记本交给慧,没有包装,就这样处于可以被随意打开的状态。
慧的两只眼睛突然被瞳孔撑大,“给我的吗?”
Alice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嘴角带着笑,眼角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一直看着慧。
“我知道啦,我会交给他的。”慧像是忽然明白了一样,脸部表情却黯然失色。
“就知道你最好!你给我看看首页我题的词语法对不对。”Alice顽皮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亮。
“愿这本书作为一颗并不闪亮的星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给你温暖,给你力量,我希望它可以替我保护你。”首页上用日文这样写道。
慧看完以后,若有所思地看着Alice,“你知道他要走?”
“我虽然傻,但可不笨喔”Alice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勉强。
“恩,语法没有错误,你能把这句带有些诗意的话翻译成这样,看来已经进步不少。你有空去考个一级吧,我觉得这次你应该能过。”慧异乎寻常地冷静。
“好吧,我去考一个试试,反正刚好下个月了。报名说不定还来得及。多谢大神肯定啊”Alice不知是被什么给逗笑了。她像松了口气一样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开。
慧拿着这本手掌大小的小王子手抄本,却倍感沉重。她看着Alice就这样走开,莫名觉得她的背影有一种悲剧的美。
手抄小王子送出去三天了,Alice并没有从树那里收到回信,哪怕只是简单的“谢谢”。这样的结局不免让人失望。她想要打电话问一问,但还是忍住没有,无论任何时候,都要维护最起码的自我尊重。
一个星期以后,她的失望转为愤怒,于是她去找树,去他的班里找,同学说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准备打电话问慧,她一定知道,但还是没有按下播出键。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想让慧知道?Alice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想也想不明白,不如先放在一边吧。是的,这一直都是她的处世哲学,简略为“不勉强”。
她找到了他住的留学生宿舍,用力地敲了两声,房间里刚才的说话声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再敲,就这样等着。十秒之后,有人来开门。
是慧,那双清澈的眼睛和略带苍白的脸庞。“你来啦?”她很平静地说道,好像早已预知到一样。
Alice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恩,我来找树,他在吗?”
她没有问为什么慧在那里,慧和树本来就走得很近,他们两之间像是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有一种联系。可对于慧最近的“若隐若现”状态,Alice似乎有些不满,她想找慧的时候不在,这样的失落感要远远大于没有从树那里得到回应。
“你进来吧。”房间最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却充满了无力。
Alice小心翼翼地走过一地的狼籍,他们似乎在收拾东西,打包行李。她看到了他,好些天不见,他的胡子长了很多,更有男人味了。
她停住了脚步,树迎面走来。
“好几天没见,你还“好吗?”他放下手中的毛衣:说出这么一句寒暄。
“你还欠我一句谢谢。”Alice直奔主题。
树听了,沉默许久。阳光,像是要一次性用完一样照得满屋子通透,像是要描绘出他肌肉的结实一样铺在他的身上。Alice为眼前的一切而感动,泪流满面。这是一种属于时间的美。
她忽然想要从这一切之中逃走,带着对自己的尊重和怜惜,她想要离开这里。于是她转过身来,看见慧就站在离自己一米,阳光并未照射到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这个不透明体,遮挡住了光要去的地方。
她和慧双眼对视,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怀疑,只有一直以来不变的信任,当然,还有一丝无法遮掩的悲伤。
她就这样,突然闯入一片阳光地,然后匆忙地,不带任何东西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