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老六的位置,早就被糟践得不成样。桌子上,杂七杂八地堆着许多日用品,如某颜色的月亮洗衣液、颜色各异的袜子、揉成一团团的纸巾等等。差不多都是老三的,因为他们两个位置是紧贴的。
大家酒足饭饱回来,就是老六在一阵破口大骂老三。骂得乌云四合,眼看午后的阵雨又要如期而至。其他五个人都在床上躺着消化了,就老六在下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行李。
“温州商人自称企业09年就该被淘汰4万亿又让多活几年。看看,看看,他贷来的钱都砸到房地产去了,根本没有投到企业生产上。4万亿又有个毛的用。”
“那能怪他吗。钱当然要往利润高的地方去。投到生产上,谁知道还要多亏多少!”
“现在都是在批评4万亿,4万亿误国哦!”
“mlgb,误国关你屁事!肉食者谋之,小diao丝瞎操心什么天下大政。你以为你还是东汉的太学生啊!”我突然想起,“老子先把今晚的双色球买了。”
“恶俗,恶俗!”老四拿脚顶我的床板骂道,“国家养你,就是让你去买双色球的?”
“别瞎比比,中了分你一百万。”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我们安静下来后,发现老六也没了声。张头一望,他好像在低头看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猜想,十有八九就是刻在他桌子上的热恋的刀痕。那一天,我们几个还在宿舍里聚众观看视频,就听到走廊上响起女生的声音。大伙儿红了眼睛,都要脱了裤子去走廊上溜一圈。接着就听到老六的大嗓门在说:“在这边。”钥匙拨动门把,门外是老六牵着一个女生的手,门内是五个只穿内裤的汉子,都翘着那啥,旁边传来配乐。
“对不起,对不起,开错门了。”老六若无其事地掩上门,对旁边的姑娘说道。不知道他在向谁对不起,也不知道开-错-门是什么神奇的逻辑。
十分钟后,老六带着那位姑娘又回来了。大家都端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面翻书,衣冠齐整。先是靠门的老大在位子上回过头,和蔼地打个招呼:“你好。你好。”我们几个都随声附和道:“你好。你好。”
“大家好。”很腼腆,很温柔的声音,仿佛春风般,吹入我们的心田。在这样庄重的氛围下,直好像地狱中降下了千年一临的救苦救难的菩萨。
老六一一介绍了他的室友们。室友们表现出草食羊的乖乖模样。就差舔着老六的手,蹭着他的腿卖萌了。女生在前后两种画风的强烈反差的刺激下,表现出一副迷茫的神情。老六就趁机拉着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刚才说的毕老师的课堂作业,我给你看一下哈。”
接下来就是男耕女织、你侬我侬的和谐场景。不知道什么老师的作业,那么有意思吗。欢声笑语搞得哥几个都心痒痒。尼玛的,老六,你也学会虐狗了啊。
那晚以后,老六的桌子就模仿鲁迅先生的刻字,镌着HH,外面又包个心形的符号。老六啊,鲁迅先生是刻个“早”字激励自己刻苦学习,你刻的这个,是激励自己刻苦恋爱么。结果,老六从第二天起就真的变成早起的模范。我们还在各种春梦的时候,他已经往书包里塞了好多本厚厚的书,每到七点,准时撤退了。这对懒散惯的少年是个严重的摧残,到现在,老六的眼圈周围还留下无法消弭的眼袋。算是见证他的恋情的唯二的历史印记吧。
雨后的傍晚,夕照斜射在对面的宿舍楼上,调和出一种昏黄的老照片的意境。我从昏沉中睁开眼,觉得难辨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