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西北处,有山唤上琅,虞家百年存于其上百年,精药理。
药理,一为医,二为毒。
这年头,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上琅虞家是江湖上唯一一个以药理冠绝的世家,虽立于纷争之外,但地位崇高,且受人敬仰。
虞飒从破落的小木屋里头出来,眼风扫了四周两圈,便从背囊里头扯出两只银丝软布制成的手套套上,抬手一撩额边秀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虞大夫又来这处出诊,”附近相熟的人家跑过来打招呼,“哟,瞧这一身,穿的真是利落。”
“今天得快些回去。”
那人家赶忙了说道:“虞大夫高来高去的武功,害怕不准点吗?簸箕巷那边今天啥人都没,大夫赶紧的去吧。”
虞飒抬眼一笑,眼中流光溢彩:“懂得了,大娘放心啦。”
簸箕巷。
呵!
簸箕巷在和平大街上的一道小拐角地方,不是主干道,附近也没什么人家,摆摊剃头卖面人的都不乐意跑那处,倒是成了小乞丐的集聚的地方。虞飒平日里走来,身上也装些碎银铜板,今个不光是自己铜板没带,连聚嚷的小乞丐们都不见一人,一阵阴风窜进了巷口,滴溜溜灵活得像蛇,窜进了衣衫空处,搅得人生寒。
虞飒状似平常地走了进去,甚至嘴里头还哼着******的小曲。
巷子中间密密麻麻地陈列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竹篓子,被一堆充斥着鱼腥味的蓝布盖着的腐朽木架子顶起,味道实在肮脏,难闻得打紧。
虞飒依旧悠闲,清朗的声音得似乎要把口中的歌谣哼得声音更大一些。
忽然,后头几个障碍物里钻出几个蒙面大汉,一手操着根木棍一手拿了包****,一窜出来就拼命地朝虞飒那处扬着手中的****,杨得铺天盖地的不见他色,才丢了手里的布包,拍打着木棍哈哈大笑。
“哥,这小娘们早晕了吧。”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目光一闪,朝后头招呼道:“拿麻袋来,轻些,少爷心上的人。”
不想竟是有道女声传了出来,脆玲玲得像是黄莺儿枝上鸣唱,但说出的话委实不太客气:“一群没女人玩裤裆里鸟乱扑腾的臭汉子,姑娘我还没倒呢,你们就想着拿在屁股底下烘了几年的袜子味道的破布袋子来蒙着,活腻歪了吧。”
在场的几位都算是大老爷们,但也被这开放的荤腥段子惹得诧异不已,他们见迷药没起到作用,又不敢空着手回去,几个眼神商讨了两下,就挥着棒子冲了上来。
虞飒眼光一亮,吼了句“来的正好”,广袖先是一挥,把散在空中的****都向这群黑衣人扇了过去,接着几个利落的翻身避闪,头发丝擦着棍棒,险险躲过了几次攻击,也把交锋地点挪出了巷子里。几个拿着武器的彪形大汉围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街上不多的行人都跑了
个没影。
虞飒出自上琅山,师从鹤鸠老人,以她的药理之术,想要一群不太懂武功的人死那简直是动动手指的事,可是她却不知怎么的,招招看似凌厉进攻,却又在引导着对方向外头退去。
领头人看出了些端倪,知道他们如今是绑架的罪名,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人前不好,便招呼着想要退回去。
虞飒自是看出了他们的动作,冷冷一笑,大声道:“还想跑?”便追了上去,从袖口扯出跟羊脂玉的长箫,权当做了棍子使,一招一式都敲在了那群无赖的关节上头,逼得他们走不出这个场地半步。
马蹄声远远传来,甲胄和铁枪的锵锵声由远及近,竟是杨旭骑马而来,带着一众巡城兵马司的人,他瞧着这个乱腾的场面,吁住了马儿,怒道:“都住手,天子脚下动武,胆大包天!”
虞飒眼瞅了那边一眼,赶紧止住了手上的力道,不知是有些慌乱还是怎么的,竟是露出了一处破绽,叫人一棍子给打了下去。
杨旭不干了,有人当着他的面行凶啊这是,脸上露出了一股戾气,手掌在马背上一拍,身子腾空而起,瞬间出力便将那人打飞了数十尺。
巡城兵马司的那位跟随而来的大人,瞧了瞧这群黑衣蒙面大汉,又瞧了瞧吃痛着捂住了臂膀的虞飒,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道这可算是被顶头上司抓了个现行了,赶忙出声道:“带走,都带回衙门!”
“且慢!”
刚刚打架时候跑的挺空荡,如今官兵来了,周围倒是聚满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个身着不俗的紫衣姑娘扒开了人群走出来,出声制止了这位官老爷的命令,还施施然走上前,行了一礼。
杨旭定睛一瞧,错愕道:“琼意姑娘?”
琼意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杨将军安好。”
“不敢不敢,姑娘今日倒是难得出门。”
“为主子跑腿,出来寻个药材。”
巡城兵马司的那位大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小声凑到杨旭身边道:“大人,这位?”
“哦,”杨旭似乎才反应过来,侧身介绍道,“这位是琼意姑娘,端王爷的贴身大丫鬟。”
听到端王这个词,大人的脸立马就肃然,瞧着琼意竟是想着要给他委身行礼,赶忙先行了一礼道:“不敢不敢,还请姑娘问候端王殿下千岁,下官侯玉拜上。”
“侯大人客气了。”
侯玉又擦了擦脑门的汗,看着那群黑衣蒙面人,对着旁边的杨旭说道:“将军,下官先将他们全数领回衙门,听候处置。”
杨旭未执一词,倒是琼意又出口道:“大人,且慢啊。”
侯玉身形一凛,心下暗道糟糕。他今日当差,先是碰上了禁军总教头杨旭这位将军不知为啥头脑发热,想着跟他出去巡视一番,遇到了这等当街打架斗殴之事。这事其实处理也寻常,只是而后那群黑衣人的头头竟然偷偷给他看了赵府的令牌,凭着赵书平和当朝国舅的那层关系,借他几百个胆子,恐怕也是不敢开罪赵府的。
他本想着拖去府衙里,等到杨旭走了,拖一阵子,再定罪。不想半路杀出个端王府大丫鬟,看她三番两次的找茬,这事不知怎么办了。
侯大人按捺着心里的慌乱,仍是恭敬行礼道:“琼意姑娘还有什么事?”
琼意笑意盈盈:“不知大人想怎么判?”
“判案定罪,自有府衙定夺,”侯玉道,不过想到端王爷,底气到底不太足,又接着补充一句,“不过这,到底没受伤死人,连刑部都不用走,巡城兵马司自会办好。”
“那侯大人何必带着这位姑娘一起走?”琼意道,“难道孰对孰错,这点判断都看不出来吗?”
的确,一方清一色的黑衣蒙面头巾的大汉,另一方还是个姑娘,看模样是医女,还被打伤了胳膊楚楚可怜。
但是要他当街开罪赵府,真把这群家丁绑到牢里再交代出自己的主子,他侯玉还真是有些不敢,只能梗着脖子道:“总要当事人均在场才能判,再者,就算是这位姑娘是受害的,也得带回去做下笔录。”
琼意瞥了他一眼,想着还真是个软硬不吃的一根筋啊,怪不得这么大岁数还在从五品的官职上熬呢,又想到主子交代的东西,叹了口气道:“我可不是说干涉,只是他们这般规模小的打闹,指不定是在自己玩耍呢,大人何不当街问问,也好省了一堆步骤。”
其实如果两方能当街承认错误,于侯玉来讲再好不过,于赵府家丁那处讲也不错,但是就怕虞飒不同意。可是当侯玉战战兢兢询问缘由后,两方竟然回答相似。
蒙面的也不扯下面巾,拱手赔礼道:“是我玩闹没了分寸,还请姐姐见谅。”
这句姐姐倒是叫的亲热,虞飒心理下翻了个白眼,口中竟然也说道:“没事,我也失手了。”
侯玉感动极了,恨不得握住虞飒的小嫩手老泪纵横,当即挥手道:“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们都长些记性吧。”最后一句是对大街上对峙的两方说的。
街上的人都唏嘘了几声,又惋惜的,又嬉笑的,倒都无一例外地散开了去。
“胡闹!”
杨旭一声吼,怒得整条街上的人都愣了,他指着中间站着的一堆人问身边的侯玉,冷笑道:“你就是这么判的?你还真是个菩萨普度众生啊。”
侯玉给吓得,也不管什么脸面了,直接跪下磕头到:“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聚众斗殴,蔑视王法,罚银五千,”杨旭眼神一扫那群黑衣人,见他们并无异议,眼神一换,又盯着虞飒,“你是医女?”
“民女虞飒,正是医女。”
杨旭眼里的光闪了两闪:“虞?呵,小小医女,你可知错。”
“民女知错,愿受处罚,绝无怨言。”
“料你拿钱也拿不出,既是医女,不如编入出征的队伍,也好将功折罪。”
虞飒抬头,嘴角狠狠一扯,也不抱怨,只是问道:“官老爷,我这算是被扔军里头了吗?”
“不错。”
“那好,民女多谢大人恕罪。”
杨旭最后还凶神恶煞地说了一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撇过头又对琼意说道,“你刚刚说,说出来干什么来着的?”
琼意一愣,答道:“奴婢是出来找药材的,”说罢,还略带为难地看了眼虞飒,“这药材,也只有虞大夫的医馆里有。”
杨旭算了算,好像差不多该到送药时间了,便说道:“那姑娘不要耽误了差事,虞姑娘,就先交由贵府看管了。”
琼意又是一愣,这什么事?充军的人直接塞到他们府上,难道王爷真是坐稳了这个出征将帅的名号了,杨大统领在给暗示?脑子里栾城糊糊,倒也不忘行礼道:“请将军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