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晚晚自习第三节下课,除了沈默,再没有留在教室的人。
栾静姝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早早回了。
心神不宁,沈默摸出本生物书出来看。随手一翻,翻到“互利共生”那一页,发呆了半晌,赶紧又将课本合上。
互利共生,沈默闭上眼睛,随口都能背出来——这种生活方式是指两种生物生活在一起,收益对彼此有利,两者分开以后双方的生活都要受到很大影响,甚至不能生活而死亡。
那这种互相依存的方式,饱含了感情吗?
一个身影闪进来。
“哟!又没走?我家小狗砸真是好乖。”西川抬起手,差点又要摸摸女生的头,反应了两秒,把空中的手搭在沈默的后背上拍了一下。
“西川,“沈默纠结了好一会,“问你个问题。”
“嗯?”西川看得出女生心情不好,从第三排搬了一把椅子在沈默身边的过道里放好,两腿张开坐在沈默面前——随意又爷们的姿势。
“好学小狗砸想问什么?”
“嗯,就是想问下,人和人之间,存在互利共生吗?”
“嗯……”西川埋下头,细细思索了一下,笑了一下说,“理论上是没有……”
见沈默有些消沉,敲了一下她的头又说:“但是偶尔也可以有。”
肯定的语气,沈默抬起下巴看向他。
“我和刘睿卓,算是互利共生么?”
“这个啊,”西川小心说话注意着措辞,“为什么要这样觉得呢?”
“可能是她家的股份吧。”沈默稍加思索,“不知道为什么一牵扯到这些事情,我就有一种互相利用的错觉。”
西川沉默。
末了,淡淡说一句:“哪有,别那样想。”
站起身,拿起书包就走。
“但是,我不得不奉劝你。”走到后门口的西川又想起了什么,回头。
眼神灰暗没有光亮。
“你身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也该沾一沾这些方面的事情了。”
“你是指?”
“待会早点回寝室,别又开小差了。”
男生头一低就离开了。
留沈默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地气势消沉。
其实,西川自己能解释自己的突然离去。
怕直视沈默的双眼,怕人格被自己无声嘲讽。
在沈默面前,自己的一切仿佛都不美好不纯净了。沈默并不是不食烟火的人,她并不单纯,但满怀善良。她看起来左拥右簇,却又如此形单影只。
甚是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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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就是老吕的英语课。
沈默几乎没有精神。
自从竞选那天到现在,三个女生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话说。
抬头不见低头见,整天打着照面,每一个人都是沉寂地心照不宣,各走各路。
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起码,小栾不应该这样。
曾经三人之间的那些好,沈默几乎不敢回忆,自己也该迈出一步地,可是看见栾静姝那充满敌意的敏感身影,沈默是在装不出笑脸。
“小栾,借一下饭卡。”
“小栾,帮我拿一下厕纸。”
“小栾,帮我交一下作业吧!”
“小栾,早饭的时候帮我占个座!”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能够搭话的机会很多,可沈默,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老吕在黑板上复习着固定句式。
“not……but……这个句式很简单啊,两个介词后面加名词或者名词短语,来,谁给造个句。”老吕在讲台上热情洋溢,但一扫眼下,周一尽是一片无精打采的看客。
“那我就专挑最不喜欢回答我问题的人,刘睿卓!你来造句,栾静姝翻译!来来来。”边说边用黑板擦往多媒体墙上重重拍了两下。
刘睿卓腾地站起来,回头望了下沈默,轻轻说出答案:“Thepersonknowsyouverywellisnotyourfriendbutyourenemy.”
刘睿卓说罢,又“咚”地一声坐了下去。
“栾静姝,栾静姝!”女生还在发愣,老吕压抑着愠怒,耐烦地多喊了几声。
沈默在后面有点急,见她身边的刘睿卓也没有任何要帮忙提醒的迹象。
“小栾!”沈默在后面比谁都着急,喊出了声。
好在,她愣了一下,马上弹了起来。
就那么站着。
“沈默!”老吕终于不太高兴所以决定要惩罚一下沈默这个强出头的,“你来说!”
沈默站起来,咬咬嘴唇:“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非常好,请坐!”
老吕有些不太满意刘睿卓这个造句:“太负能量了啊,刘睿卓。”
“但这是事实。”刘睿卓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偏了头看了看栾静姝,然后又充满着恨意回头看向沈默,“我这句话,本来是想提醒栾静姝的。”
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沈默被惊讶到,坐下在位置上。
西川担忧地神情从前面转过来。
“她是故意要坑你啊,沈小默。”同桌张文浩也吱声。
“别闹,她不至于吧。”沈默解释。
但是瞬间就回想起安凝若昨天说的那话:“你还是那么信她。”不寒而栗。
“再请个同学造句,栾静姝,这次你来哇。”
“嗯……Eternityisnotadistancebutadecision.”
“Thankyou,sitdownplease.”老吕好像很满意,四处搜寻该叫谁起来回答,然后,目光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杜云帆一脸纯真的脸上,”杜云帆,Willyou?“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Bravo!”老吕拍手,挤出一个调皮的表情,“看来杜云帆同学很会揣摩句子的精髓啊,精简,又充满诗意,请坐!”
杜云帆坐下前,回头给女生抛了一个笑脸,暖若朝阳。
就像,灰姑娘里,辛德瑞拉遇见的王子,抛出了一个公告,所有的女孩,趋之若鹜,就为了一只,代表着幸福的水晶鞋。
过程是残忍的。
哪怕削足,血流,断指,这些血腥的伎俩,尽情施展。
或者推搡,毁容,将自己情同手足的姐妹扼杀在爱意的萌芽中。
坏女孩之间的妒忌,可怕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童话里的辛德瑞拉之所以能够保全,是因为她没能在被发现之前得到王子的微笑。
可栾静姝,过于提前地暴露了。
沈默坐在后面,像在目睹一场悲惨戏剧的前奏,疼痛如此熟悉,场面如此清晰。
我无能为力。
心隔得那么远,要如何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