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生日快乐！”栾静姝从桌子下边偷偷钻上来，手里拖着一个小蛋糕，表情虔诚。
“嘘！”沈默把手捂在栾静姝嘴上，严肃地说，“小声点，你知道的。”
“唉呀，真是没趣。”刘睿卓嘟着嘴巴从坐在沈默旁边的位置上拉过一根凳子，闷闷不乐趴在沈默桌边上，“你爸也真是，敏感也不至于到这种份上，神马破规定！”
“就是，别人都可以庆生，就你不行。”另一个人也嘟囔，“每次都指望着你爸能够破天荒宽宏大量一回。”
“没办法，或许是为了保护我呢……”沈默把蛋糕小心翼翼拿到抽屉里藏起来，不忘在外边盖上一层英语周报，谨防被别人看见，特别是老吕。再也不想成为哗众取宠的主角了，又或者说，不想成为别人借机讨好上司的牺牲品。
悲哀。
“待会第三节自习我们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栾静姝有些担忧，生怕沈默又像上次半夜未归，害得自己担心了好久。
“哎呀就晚自习下课回寝室去吃嘛，”也不知道刘睿卓出于何种目的和立场，只觉得奇怪，她眨眨眼睛然后拉住栾静姝的手腕，亲爱的小栾好像也基本懂了一点，打着哈哈东扯西扯转移话题。
“好啦，蛋糕回去吃。”不知道刘睿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默也只好支开栾静姝遂了她的意，总是不愿意和她有丝毫争辩的，“你们快去看书啦，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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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吕在讲台上鼓励着士气，毕竟嘛，高三也不是闹着玩的。
但对于那一帮学神学霸来讲，可能学习就是玩玩而已吧。
沈默在下边发着呆，回想起昨儿夜里和西川之间的那些微妙的细节。
算来，那可真不是一场愉快的会面。西川把自己亲手打扮的沈默推进那扇象征着富贵的大门，愣在一边黑着脸的时候，沈默就意识到了。
“西川？你又带了谁回来？”
“又。”沈默在后面轻声跟着重复了一下，自己好像很在乎这些。
“妈！”西川带着极大的不耐烦，和强烈的抵触情绪，沈默透过他的背影往那边张望过去。
“蔡阿姨好。”沈默跟在西川背后甜甜地喊，又赶紧补充一句，“我们见过的。”
“哦，沈家的。”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跟自己那个妈有点交情能热情或者熟络一点，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蔡桂美坐在客厅里穿了很有质感的灰色羊绒拖鞋，吃着水果，宽大的房间里空调开得特别足，光滑的地面反射出天花板上豪华的水晶灯。尖锐的光线不由得让人从心尖儿上开始发凉。
西川瞥了一眼旁边的女生，看她正踟蹰着，“怎么？”
“我……换不换鞋啊？”
“进来吧不用换了。”蔡桂美这才慵懒站起来，沈默才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的戴着眼镜的秃顶男人。
面相糟糕。沈默的第一感觉。
西川好像也发现了自己家里还坐着另外的人，气氛又往下降了好几度，“妈！”一声充满意境充满情绪充满后话。
西川踢掉球鞋光脚站在地板上将沈默从玄关处拉到客厅里，用着吵架的口吻：“我今下午说了要带同学回来！”
“你带同学回来正好啊，郭叔叔也好见见，我们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多个人也是热闹。”
“一家人。”沈默又忍不住重复，就知道这一定将要戳中西川的痛点。
“好。”没想到西川完全没有炸毛，却像咬着牙说了一句，“吃饭！”沈默被拉着拖到了宽敞的餐厅，圆顶的天花板显得古朴又高大，本来是很让人胃口大开的设计，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形，真是半口都咽不下去。
“来，老郭。饭菜都备好啦。”蔡桂美热情的声音从客厅那边传过来，不远不近，不大不小，更显得暧昧。女主人每没到位，沈默不敢坐。
第一次到西川家和家长吃饭，礼数是要有的。
“坐！”西川本来都挑了一大块凉拌鸡在筷子上，正要喂进嘴里，看见沈默那么乖乖地站在桌边，把筷子“啪”地扣在桌子上。
“你别发发火……别发火，”沈默也是怕了他了，连忙安慰道，“没事，我等他们来一起坐，毕竟……”面露难色，说：“毕竟他们都是大人，是长辈嘛。”
“长辈？什么长辈，非法同居的长辈？”
“西川，你不要张口乱说话！”没想到，西川正说着，蔡桂美带着那位被唤作“老郭”的大叔就进来了。也有可能是，西川故意说给他们听见的。
“乱说？”西川站起来，“您说我乱说？”说罢就转身跑了出去。沈默心里的直觉告诉自己，完了，马上跟在后面往楼上跑，西川步子大，沈默两三下就迷失在了房间和走廊中间。
“西川？”一边走边唤。
对方没有回应，但是一阵翻腾柜子的声音“乒乒乓乓”从里面的一个房间里传来。沈默赶紧跑过去，诺大的房间，刷成了沈默最不喜欢的紫色。西川在孤独的紫色里，靠在衣柜上垂着脑袋，地上散落着一些化妆品和女人的衣裙。
“西川。”沈默再次开口。
“嘘。”西川脸上写满了“不用多说”四个字，垂头丧气一步一步，慢慢从悠长的走廊，走到楼梯，又下到客厅里。
沈默不明白。
“还吃饭吗？”沈默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怎么不吃，喝口水就去吃。”西川走过客厅的大理石茶几，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厌恶地吐出来。
“怎么啦？”沈默正想再倒一杯。
“别！别的男人碰过的，不干净。”西川红着脖子，仿佛忍了很大的气，把沈默的手按住，然后带她走到餐厅，安置在座位上，自己也坐下。
有鱼有肉，辣椒红红地铺满一桌，成了主色调。正宗的川菜，沈默忍不住想挑来大快朵颐，却发现桌席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哈，张妈做的菜真是一流，每次来，最喜欢的就是张妈弄的一桌子川菜。”
“每次啊……”沈默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被复读机附身了还是怎的，总是重复别人对话里的关键词。
“西川，你最喜欢张妈弄的水煮鱼了，来，妈妈给你亲手挑一块。”
西川双手捧着碗毕恭毕敬，但是沈默发现到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口菜也没吃。
期间好几次沈默都要红了眼眶，都要替西川炸毛。
蔡桂美完全不顾及西川的存在和情绪，大大方方对大叔百般好。百般讨好。
也不去关注西川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一口饭。
可是西川就拿着筷子，怔怔看着眼前一幕幕发生，时不时还帮沈默夹一两筷子离得远的菜。
其中的很多情节，沈默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到现在回忆起来，西川隐忍的那张脸，那双几乎要绝望的眼睛，深深嵌进了自己的记忆深处，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啃噬自己的灵魂。
所以最后等到老郭看到形势不对，从家里开车出来，沈默干脆不去听那最后几声争吵，宁愿跑到院子里凝望夜色。
倒不是怕。
只是觉得，能够放开一切顾忌好好争吵争吵，对于西川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已经是奢侈了吧。
想必西川也知道，一个女人，为了撑起那么大的家业，谈何容易。
不知不觉，泪水从眼角滑落，沈默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坐在座位上对着一篇错了一大半的完形填空落泪，瞬间觉得喜剧。
西川坐在前排斜对面的位置，背影消瘦又寂寥。
这样的你，流着泪的吻，我怎么忍心拒绝。就算，就算你最后连那段情节里的半个字都不认，好吧，当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