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别离的时刻,
沉默,泪水,肆虐。
心,近乎绝望地破裂,
碾过一大段的岁月,
你的脸,
白如纸而冷若冰,
像冰封的寒冽之吻。
——拜伦
周末的晚上,火烧云漫天,飞舞着的片片云彩,每一秒钟都在随风摆动身姿,
楼底的小广场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
“天,这人该不是要跳楼吧?”
“这个学校是怎么回事,才死一个,怎么又有人寻死觅活……”
“哎,走了走了,待会晚上还要小考,别看热闹了!”
“可能是高三压力大吧,咦,前些天你小子不也是才翻墙上去走了一走么?”
“你怎么知道是高三的?”
“傻啊你,周末晚上补课的,除了苦逼高三党,还能有谁能站在高三的教学楼顶啊?!”
正准备往学生会办公室去,小广场却是学校的必经之路,杜云帆用手拨开拥挤的人群,一边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一边往办公楼挤。眼里只有眼前事的人,总是不会看热闹的。
高挑的男生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绿白相间的T恤,墨绿的休闲裤,纯白色的球鞋——一眼便知干净利落之人。
“哎!不好意思啊同学,后面太挤了!”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帆的鞋被后面的人一脚踩掉,拥挤中也没有办法弯腰去穿鞋,只好礼貌性地侧脸向身后看去,却迎上从背后斜射而来的束束夕阳光,闪眯了眼。
天台上的女生本把两条腿搭在空悬的高台外边,突然感觉到薄薄的云层里透出一束束闪着金边的丁达尔光,尘埃在金光里翻滚,像漂浮在命运里的生命,卑微却不甘心。眼泪一下子不争气地钻出眼眶,哭出了声。
彻底嚎啕的她仿佛已经失了神,耳畔好像还萦绕着那个细细的声线:“唉,你又哭,快别哭了,别让人看见。”内疚、悔意、无奈,手足无措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瘦弱的身板随着啜泣微微震颤,女生稍微的移动,都会引发楼下的唏嘘或惊呼。
望向那余晖,鼻子一酸,静姝的音容笑貌好似重现,温热的手掌心,永远会笑的眼睛,月牙似的,微微婴儿肥的小下巴,肉嘟嘟的脸颊,平凡的成绩,平凡的家境,平凡的内心,善良又实际,这样的你,究竟是为何才会招人记恨,难道一切都因为我这个招人记恨的人吗?牵扯了你,可为何撒手人寰的人,是你,不是我!
女生在心里暗自发狠,想把这一切,怪罪在学校,怪罪在自己,怪罪在楼下的任何一个围观的人。命如草芥,这个词说的,难道不就是你我吗?
可透过双脚上那双雪白的板鞋间狭窄的缝隙,看到楼下的人,拥簇着往前挤却又无人敢靠前,多么渺小胆怯又可笑的生命,女生在心里不禁暗自苦笑,呵,可怜的你们,无奈的我。
突然在拥挤的人群里,女生好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立马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七楼的教学楼顶楼比周围的楼宇高不了多少,但女生有轻微的恐高症,一站起来,立马就手脚瘫软,楼边上的瓷砖滑,一个趔趄,肩膀一滑,黑色的书包“咚”地一声从高楼坠地,人也跟着步调从台边往里面倒下去。
楼下的人一窝蜂全炸开了,速度太快,始料未及,大部分人被吓得直接散场,根本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人掉下来了还是书包掉下来了。有人跑上前去看,有人直接拿起公用电话拨了120,有人赶紧摸出私藏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教务处、保卫科打电话。
这么一摔,倒是清醒了,身后软软的,不知道是青苔还是楼顶的花坛。
等等!难道是摔下了楼去?已经升天了,为何身后会如此软,又如此暖。
咚咚,咚咚,难道这是我心跳吗?难道,真的要离开了吗?
“同学,同学!同学你先起来说话!同学你别躺着了,我,我……咳,咳咳!”
声音从下方传出,女生吓得“咻”地一声从草坪上、不,从一坨软软的男生身上弹了起来。
风吹动校服的裙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回到地平线,这一场闹剧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刻。
“西、西川?!你怎么在这儿!”
女生脸红得不行,和天边火烧一般的云相互辉映。
“沈默。”
嘴角单边咧起向上的弧度,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孩,青苔在纯白色的校服画了一幅油墨彩。西川吁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说,
“我也正想问你呐。”
正想问你,沈默,为什么你也出现在楼顶的天台上。
这是我每晚,在晚自习前,必然要独自过来舒口气的地方,偏偏被搅了局,如今还被你砸。
“你不觉得你需要先道歉吗?”西川愤懑地拍着身上的尘土,衬衫上沾染的青苔怎么也弄不掉。
“呃,西川……”脑袋嗡地一下炸开,手不自觉地拉上西川的胳膊,拔腿就跑,“对不住了!西川,你的这块阵地可能就要失守了。”
西川来不及把手收回,倒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沈默跑了起来。
从七楼跑下到五楼,向右转一个角,教学楼延伸向办公楼的廊道旁边,再转角,那里有一块僻静的小阳台。
“对……对不起,西、西川,这个……地方本来是属于我的,现在……我让给你了……”上气不接下气,不舍得就这样把这好地方拱手让人,但事态发展至今,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才跑多少远呢,沈默,你这体质也是够差劲,西川忍不住看她,汗珠一粒粒从皮肤里冒出来,脑门的刘海凝成一缕缕青丝。
西川不禁看入了神。
不到一米的小阳台,是这个学校的死角,是沈默的小秘密。西川在心里偷乐:现在,这个阳台是我们两个人的了。
夏日还未褪去光华,夜晚的清凉即将赶走闷热,这阳台下便正对着三楼教务处的窗户,刚刚赶来上班的老师们听说了刚才发生的那起“书包坠楼事件”,正拿着对讲机对保卫科大声地指挥,掷地有声让沈默不禁背脊发凉。
小女生似乎已经忘记刚才的悲伤了,甚至开始窃喜起来。
“看吧,幸好我拉你跑得快。”沈默仰起头,下巴恢复了往日的骄傲,“要是再慢一点,我们俩,就又要被逮去升旗台罚站了!”
为什么要说“又”啊喂!
”沈默,你一个人跑到楼顶上做什么?!”西川带着莫名的怒气,眼神带着浓浓的责备,轻声吼道。
不要以为你一句对不起,或者随便找一处僻静的小阳台,就可以弥补我的损失了。
羞愧让沈默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情的由来,但悲伤又马上盖过了刚才的欢欣。
好友的死,当然不是说过则过的事情。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
熟悉的小提琴,熟悉的傍晚,熟悉的小阳台,只是身边的人不再,让人怎能不悲伤。
沈默却没有办法再向他人哭诉,因为害静姝的人里面,算自己一个。
只好将怨气化作嗔怒:“天台又不是你家开的!只许你去,不许我去吗?你怎么不把我从楼上扔下去啊?!”
西川生怕被别人听见,赶紧说:“姑奶奶,你小声点!”
沈默哪里收得住,原本还在隐忍的情绪,爆发得令西川始料不及:“呜……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活,你让我怎么办?”
“别哭了刚刚上课呢!”
“呜哇……啊……呜呜”沈默直接把头抬起来,开启仰天长啸般的模式。
无法收场。
眼看着对面的值班老师就要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西川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环住沈默,一手搂背,一手枕住沈默的后脑勺,死死将她扣在自己的胸前。
咚咚,咚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温热的胸口,沈默一惊。
想挣扎,却又沉沦在这温暖里,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多么治愈的怀抱,再冷的伤口,都不疼了。
小阳台正对夕阳,挂满泪珠的沈默的脸,直直望向夕阳那边。
那么暖,却那么沉重。一点一点落下,洒向天边的是悲壮的色彩。
“你不要一个人活,你还有我。”
经历傍晚的蜕变,沉沉夜色终于,郑重地,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