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州的日子康泰,德儿和顺儿都渐渐长大。娘亲又诞下一个妹妹,取名绣儿。
德儿五岁的时候娘亲给她讲睡前故事,不知怎么忽然讲起了皇帝和妃子们的故事……
这一日,太阳正高,德儿一个人拿着本书在街上走,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当了皇帝就一定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做皇后,然后再娶一堆半喜欢不喜欢的女人做妃子。为什么妃子又一定要出身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的女人又一定要从小就开始饱读诗书。想了半天,觉得娘亲的故事没有中心思想,实在晦涩难明。
德儿三岁就要学琴,四岁已能默诵诗文,五岁的时候她娘为了坚定她好好学习的决心,所以给她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其实倒是讲了许多政治博弈的东西在里面,但德儿能明白的就只是那些妃子都是从小学习诗书礼易琴棋书画的。她听了这个故事,就知道自己不久便要开始学习棋画。说实话,她娘给她讲这个故事之前她对画画还挺感兴趣的,也十分爱看爹爹下棋。但自从她娘讲完这个故事,她心里就只有一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要跟宫里那些妃子比呀?爹爹不是说,新州太阳的高度都跟京城不一样,我跟人家比得着吗?
她如此想着,根本忘了还要背书。直到一个老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老头鹤发童颜,一身紫色的道袍,左手一根禅杖,右手一串念珠。
德儿不认得他,不知他为何挡住去路。
老头突然变换了形象,变成了琉璃师父的形象。
德儿看着这人,心念一动,鼻子一酸,但仔细想想还是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老头如今已是四世转世的魔国右护法,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纯正魔血。
老头一挥法杖,两人忽然来到一片森林。那森林中充满炫光,令德儿十分不惯。
老头高举法杖将炫光收集起来,德儿才终于睁开眼,看见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六色光球。
老头说,德儿,这是你在永世里的法力,如今还给你。以后你每日晨起要来树林中与为师修炼。方能炼成七色真光,恢复你在永世里的身份。
德儿听傻了,笑着说,道长知道我叫德儿并不出奇,只是我实在不认识你。娘常跟我说,外面有专门抱走小孩子的坏人,让我绝对不要一个人出门。
老头笑道,那你还不是一个人出来了?原来你还是这么不听话,娘说不让去哪,就一定会去哪。
德儿解释道,不是的。我是在花园里背书,背着背着不知怎么就走出来了。圣人云,不知者不怪。
老头笑道,是不知者不罪吧?
德儿道,嗯呵呵。不管怎么说,谢谢道长送我礼物。娘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初次见面,德儿就把光球送还给您,算作回礼。
道长一愣,笑道,这里曾是你最喜欢的林子,就算已经不记得,难道一点不觉得熟悉和喜爱吗?
德儿这才好好看这林子。只见这里散发着幽兰的光芒,星星点点的萤绿飞舞其间,大树又高又直,树下有卷曲的蕨菜,地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周围散发着雨后的泥土清香。天空也是幽幽的绿色,没有云彩,较远处有红色的霞光。
德儿是觉得很喜欢这里,可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熟悉。只是再回头的时候老头竟然不见了。
德儿一眨眼回到街上,手里的光球也不见了,眼前还是那个面食摊档,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狂风刮起,几朵乌云上来。刚才还是好大个太阳,如今眼看要下雨了。德儿飞跑着回去躲雨,进了府衙,知道爹爹不在,直接跑到牢房里去。
她平日最爱到牢房找人聊天,觉得那里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每次聊完都能学到好多东西。可是爹爹不喜欢她去,每次她一去爹爹就告诉娘,娘就打她,她就很不乐意。犯人们见她来了却很欢喜。一是知道她是都督家的女儿,二是牢狱生活最是无聊,所以有个人来说说话不是挺好。所以虽然德儿的问题在别人那里不受待见,可是一旦进了牢房,这里的人都抢着跟她说话,抢着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德儿每次带着问题来了,一定带着满满的答案回去。
这一回她来,大伙见她愁眉苦脸,于是问她,德娘又怎么啦?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说出来,叔叔们帮你分析分析。
德儿道,嗯。确实是有一些想不通的事情。
大伙忙道,说出来听听。
德儿道,你们有没有过一种经历?
什么经历?
就是……一转眼去到一个地方,一转眼又回来了。
众犯面面相觑,问她道,是……一转眼去了什么地方?
德儿道,一个奇怪的森林里。那个森林里好像只有蓝色和绿色,是很奇怪,可是……也挺好看的。
众犯面面相觑。有人道,德娘今回是打哪来?
德儿道,街上,看见要下雨了……
囚犯1:哈哈,我还以为是从床上。
囚犯2:娘子确定不是没睡醒吗?
囚犯3:德娘老是迷迷糊糊的。
囚犯4:小孩嘛,都缺觉,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四个都在睡觉……
德儿撅嘴,听着他们开玩笑。
囚犯5:德娘今年几岁了?
囚犯6:去年4岁,今年该3岁了吧?
囚犯7:别闹了!能不能听德娘说话,人家说是从街上来的!是……做梦刚从街上回来是吧……啊哈哈哈……
德儿也不生气,费力的爬到长凳上坐了,两手一叉,听着他们打趣。有人见她坐在凳上,两脚都够不着地,于是又拿这个打趣。
德儿就听着他们说,虽然撅着嘴,可是一句话都不反驳。
最后一位老者终于问道,德儿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爷爷讲讲吧。
德儿道,范爷爷,像您这么有智慧的人,是怎么跟这些人关在一起的?
哦呦!有人说道,老范可是犯了重罪呀!那是……不可说,不可说。
德儿道,我不相信范爷爷是坏人,一定是有冤情。等我跟爹爹陈明,一定放您出去!
哦呦!小丫头厉害了。你跟你爹爹说说也放我出去呗?一个绿豆眼的小胡子说道。
德儿道,哼。别人我可不知道。你是最坏的了。我爹说了,雷公就爱劈你这样的。你能活着进来坐牢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众人爆笑,说道,德娘的嘴还是那么厉害,将来嫁了人,保准管得相公服服帖帖。
德儿道,我才不稀罕管谁。咦,说来也怪,都说什么被雷劈被雷劈,你们这些大坏蛋,可有谁挨过劈?
大伙道,哎,我们都不算坏,坏的在外面就被劈死了,轮不上到这里来。
德儿道,那就奇了。我听爹说,豆眼叔叔是连母亲都不赡养的人,这还不算坏吗?
豆眼道,哎呦。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你爹肯定跟你吹牛,说他抓我的时候历尽千辛万苦。其实我跟你说,你豆眼叔叔是自己跑到监狱里来的。来的那天正下大雨,我就在前面跑呀!跑呀!那闪电就在后面追呀追呀……只听咔嚓,院门外的一个柱子倒了,我……安全的进了监狱!
豆眼说完得意的抛个媚眼。监里的其他囚犯鼓掌起哄。
德儿眨着眼睛,装作好奇的说道,真的呀!那……你说说被雷劈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豆眼道,你看,我那天不跑得快嘛,就没劈着。要不你先放我出去?等我被雷劈了我回来告诉你?
德儿拍手道:好啊好啊!你说话算数!
豆眼道:那当然算数,你豆眼叔说话是最算数的了。豆眼说着,目露凶光,直跟同伴使眼色。只等德儿放他。
德儿从凳子上跳下来,说道太好了,谢谢豆眼叔叔,一边就跑出去喊人去了。
外面狂风大作,衙内收完了衣服,回来看见德儿又从监里跑出来,连忙急的跺脚,说道,德娘我的小祖宗!你说你还想不想让你叔我在这干了啊?你这不是给我添堵呢嘛?
德儿道,怎么了。你不跟我爹说我来过不就好了?
衙内恨得跺脚道,废话!那我当然不能说了!我傻吗我!
德儿道,那不就得了,你急什么?
衙内道,您老这就赶紧回去吧啊。
德儿道,慢着!想让我给你保密,有一件事情你得依我!
衙内道,依你依你都依你,赶紧说,说完了走!再不走我可就捉了你邀功去了。
德儿于是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衙内惊道,放人?您老可放过我吧……说着跪地求饶,一边把头都磕了。
德儿急道,哎呀不全放!绑着放!绑着!
衙内磕头未果,还是继续磕着,德儿就给他解释到底是怎么绑着……
狂风大作,把树叶吹的哗啦啦的响,天色阴沉沉的眼看就要行雷打闪的样子。
新州都督府府衙门口的大树上,豆眼叔叔哭嚎着求道:德娘饶命啊!真要劈死我啦!德娘饶命呀!
德儿站在府衙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衙内站在她身旁。德儿一手挡着风,一边向他喊道,不是说好了吗?你这人怎么这么食言而肥呀!
豆眼叔叔却不理她,只是哭喊着说自己不干了,说德儿是刽子手,心狠手辣。
两个衙内看着他仿若将死的兔子,绑在那左蹬右踹,相视一笑,互相抛抛媚眼。那豆眼却只顾着大喊,说德儿怎么那么狠的心呀,明明说好了放他走的,怎么如今却绑着他。
德儿道,哎呀,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跑的那么快,我怕雷公劈你不着!
两个衙内听罢大笑。都说德儿这主意当真是好,这下这贼可要认罪了。
德儿却不知道他还没认罪呢,于是问衙内道,没认罪的话能算坏人吗?
两人道,这个……你且看那雷公劈他不劈嘛。说罢又相视笑了起来。
德儿拍手道,对呀!两位叔叔真是智慧的人呀!
正说着,突然一只大手抓住德儿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德儿四腿离地,眨巴着眼,见是爹爹,正要开心的告诉过程,却被他爹一声断喝吓得没了魂魄。
德儿耷拉着前爪,委屈道,爹爹,干什么这样抓着我?
他爹气道,谁叫你又出来胡闹!我两天没睡,刚要睡个安生觉,又被你给吵醒!
德儿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哪有那么大声呀……
文昭明道,还狡辩!向衙内道,还不把人给我放了!
两个衙内领命,连忙把豆眼押回牢里去了。那豆眼如蒙大赦,两腿早已软的烂泥一般了。
德儿晚上被罚跪祠堂。没到半夜就困得直打哈欠。趴在蒲团上道,真无聊呀,要是有个人来陪陪多好。
正想着,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说道,真无聊呀,要是有个人来陪陪多好。
德儿吓了一跳,起来细看。那人也立马起来。德儿惊道,你是谁呀?
那人也惊道,你是谁呀。
德儿道,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样呀?
又看看衣服,说道,就连衣服都是一样的呀!
反正她说什么那人也跟着就说什么。德儿一回头,后面哗啦一下多了一群这样的人,都跟德儿一模一样,都是德儿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半夜三更,灯光昏朦,德儿又惊又怕又觉得刺激好玩。
德:你们都是谁呀!
众:你们都是谁呀!
德:你们都是我吗?
众:你们都是我吗?
德:那我出去了。
众:那我出去了。
德:呵呵真好玩!
众:呵呵真好玩!
德:我要睡觉了!
众:我要睡觉了!
哦不行!爹爹罚我跪的!
哦不行!爹爹罚我跪的!
有你们真好!
有你们真好!
德儿又往蒲团上一趟,吹了灯,躺在门口看天空上的星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德儿醒来已是在自己温暖的小床上了。准是奶娘晚上偷偷把她抱回来了。
德儿躺在床上想着那个老头和光球的事。决定明日早起再到森林里面看一看去。
只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