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重镇忻城地处塞北群山间一处难得一见的盆地,把守着内地通往草原的咽喉之地,有“塞北锁钥”之称。忻城原名为卧牛城,因古时有人在城外饮马河边见到一只似牛的怪物卧着饮水而得名。数十年前开国皇帝高祖李晟一统分裂的诸国,旗下铁骑所向披靡,却在出城追击趁火打劫的草原人时大意中了诱敌之计、陷入了蛮族大军的包围圈,幸得其精锐玄甲军浴血奋战,拼死打开一个缺口逃了出来,行至卧牛城的地界方才平安。史书记载“高祖解草原之围,至卧牛城,三军欣然,遂命之为忻城。”
清晨,忻城的大街上人烟尚稀少,只有三三两两乡下的菜农起个大早赶着驴车给城里送鲜菜。路旁早起的店家正忙着架起做早点的伙具,一旁的婆娘则正在揉昨晚发酵好的面,只等自己的男人生起火来就能开始煎炸供给来往食客的油条、麻叶。
一队城防兵从城北方向走来,要去城门换岗。他们走过早点摊时候便三三两两坐了下来,早点摊旁边蹲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一个士兵一脚把那个傻子踢开。
“这傻子,看着心烦。”那士兵嘟囔道。
那傻子正在看着地上的蚂蚁,被这一踢吓了一跳,嘶喊着“鬼啊!”然后跑远了。
“哈哈,这傻子真是傻!”
有了解个中缘由的人说道:”听说这傻子以前也是当兵,后来出去打仗,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回来了,不过也就变成这傻子。”
“可能是脑子被打傻了吧。”
士兵们纷纷大笑。
为首的队长扔了几个铜板到店家灶台上摆着的瓷碗里,对店主吆喝道“老毕,东西照旧,要赶快。”然后转向他手下的士兵,“吃了饭待会都精神点,今天上头说有京城来的大官,一会都别给老子丢脸,不然别怪俺老刘翻脸。”
下面的兵们吆喝着:“放心吧,刘队,出了岔子俺们任你扒了俺们的皮。”
“扒皮岂不是便宜了你们,老子会罚你们一个月不能喝酒。”队长大声笑道。
“不能喝酒岂不是要了俺们的命!”有个脸上长着麻子的士兵大声吆喝着。
“张麻子,老子可知道每个月的饷银有一半被你送进城北绿莺楼那娘们了,没钱买酒还偷老子的酒喝,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
“哎,刘队,偷你酒的可不止俺一个,二牛和铁蛋也偷来着,你可不能光说俺一个啊。”
那叫做二牛和铁蛋的士兵顿时急了,跟张麻子嚷了起来。
“张麻子,你别瞎扯淡,俺们又没动手,偷酒的可就你自己了。”
张麻子也不示弱:“哎哎哎,是谁怂恿老子去偷,喝酒也没见你们少喝几口。”
刘队挥挥手,止住了他们:“好了,别吵了。上头说了,等这次京城来的大官高兴了,给咱们发赏银,我可是听说七星堡的商铺从南方搞来了一批好酒,到时候兄弟们一起去喝酒玩个痛快。”
士兵们一阵欢呼。
“这七星堡能耐真大,好像没有他们搞不到的。”张麻子说道,“每次都能看到他们几十辆马车在来往草原运送东西,你们说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宝贝啊。”
“嘘,”刘队立马示意噤声,压低了声音,”小心不要乱说,这七星堡名义上是在做正经买卖,不过据说暗中在运送一些禁止的东西,上头的人得到了一些甜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这七星堡在西边的山里,听说是几十年前从南方逃来的七个氏族举族来到我们这个地界,而且他们也不承认自己是帝国的人,上头想管也管不到。”
店主老毕的婆娘已经舀了十几碗豆腐脑端了上来,老毕正往油锅里扔着面团,面团在油锅里翻滚着开始变得金黄,看着火候差不多就捞了出来,再往上面涂一层糖浆,忻城特色小吃麻叶就炸好了。婆娘把麻叶端上了军士们坐着的小桌上。
士兵们吃一口豆腐脑,就一口麻叶,这是这些穷苦的城防士兵一天繁重的任务中难得的享受时刻。
队长老刘吃完一碗豆腐脑正要喊店家再来一碗时候,两个身影印入他的眼中。
一个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女孩一起走着,让旁人看着生出不少诧异。
老刘凭直觉认为,这个男子身份不一般,不禁联想到了上头吩咐今天又京城的贵客来忻城的消息。
颜舒此刻带着颜雨走在忻城的大街上。颜雨灵动地眼睛四处看着这街道两旁。当她看见这个早点摊,肚子不禁发出咕咕地叫声。
颜舒不禁笑笑,而颜雨却知道害羞,低下了红彤彤地脸。
“正好我也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颜舒倒是不嫌弃这街边小食摊,引她在早点摊角落的一个小桌子旁坐下。
“店家。来两碗豆腐脑加两分麻叶。”颜舒向店家说道。
店主婆娘立马端来两碗豆腐脑,而麻叶现在还得多等等,因为士兵们要去了很多。
颜舒坐在早点摊的小桌子上,帮颜雨的豆腐脑里调好香油、韭花和辣椒油。颜雨昨天只吃了茶铺老板施舍的馍,到现在早已饿了,她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但随即烫得直伸舌头。
“不急,慢点。”颜舒笑笑,“没有人抢你的。”
此时,队长老刘离开他的桌子,蹭到颜舒所坐的桌旁。
“这位公子,”队长老刘凑了上来,“这位公子,在下是本城城防军第二队的队长刘成,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颜舒打量着身边这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心中起了戒备,淡淡地说,“李。”
“在下看李公子气度不凡,不是我们忻城这种小地方能有的。李公子可是从京城来?”
“不是。”
刘成仿佛没有注意到颜舒的淡漠之意,继续追问,“那李公子来我们这里有何公干?”
颜舒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刘成看到颜舒的表情立马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在忻城也有些熟悉的兄弟,如果公子在忻城里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城防军营报我刘成的名字。那个古人不是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颜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有这个边塞地区特有土黄色皮肤,憨厚的面容,浓眉大眼,如果不是穿着军服,那说他是个地道的农家庄稼汉也没有人怀疑,唯一有点不同的是那对眼睛中透露着其他人少有精明。
“刘成么?我记下了。”颜舒淡淡地说完这句,就低下头去吃自己的豆腐脑,那刘成见状也知趣地退下。
刘成看到手下的士兵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吆喝着大家开始去城南门换岗。
“吃饱了就精神点,京城来的大官是赤狼军护送的,他们可是整个西北最精锐的部队,不过你们都给老子拿出些气势来,我们的忻城的汉子们不比他们差多少。”
那群士兵排成整齐地一列在刘成带队下向城南走去。
颜舒看着那个队长,心想这人说不定今后会用到。
听他说待会赤狼军要进城么,显然也是为了今天那个京城来的贵客而来,但颜舒等的,也是这位京城来的贵客。
陪颜雨吃完早点后,颜舒领她来到忻城一家商铺。商铺的伙计一见到颜舒立马恭敬地迎了上来,有机灵地忙跑去唤商铺的主事。主事的胖子一颠一颠地跑了出来。
“少主,您来了。”胖子费力的向颜舒鞠躬。“属下这就让下人去准备早点。”
“不必了。”颜舒领着颜雨走了进去。
此处自然是七星堡在忻城设立的商铺,也是帝国和草原之间物资最关键的中转站。不管是南北方的货物,都要经过忻城这一关才得运出。所以七星堡在忻城的掌柜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不过在颜舒面前,那胖子掌柜也是恭敬万分。
安排颜雨在商铺中住下,颜舒换了一身行头离开了商铺。
接近晌午,忻城的南城门口,那城防士兵们站了一上午,不禁有些开始懒散。虽然已经是初秋,但塞北光照充足,那张麻子甚至把军帽脱了下来,当作蒲扇扇着风。
“刘队啊,那京城的大官什么时候才来啊,兄弟们就这么干等着,连乐子都不能去找。”
“是啊,”二牛在旁边接话,“要是这时候有壶酒,再来袋花生豆,俺们也心甘情愿去等。”
刘成显然也有点等的心烦,但还是说道:“平时老子不管你们咋样,今天谁给老子出岔子,你给老子等着。一个个都精神些,上头可给咱准备好了赏银。”
“哎,上次县令他小舅子家里盖房喊咱们去帮忙,说每人给50钱,拖到现在还没给,这次的赏银别像上次那样给拖没了。”那张麻子嚷嚷道。
刘成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地声音,他恍惚间以为是打雷了,但是大晴天哪里来的雷。他极目远眺,视线最远处的山脚下,呈一条线的浓烟缓缓地升起,渐渐地进入视线中。
那些懒散着坐在地上的士兵们此刻都站立起来,看着远处的那道浓烟。
刘成看出那不是浓烟,立马喊道:“都给老子站起来,是赤狼军!”
那道浓烟离城更近,渐渐能看清一道红线出现在浓烟之下,再近一些,成千上万赤甲骑兵如虎狼般向忻城疾驰而来。城墙上的士兵中有新兵蛋子不禁在这骑兵冲锋的轰隆中有些腿软,不过就算是老兵油子也没有一个脸色轻松的。
那些骑兵在离忻城几百米外开始放慢了速度,那道红色的线缓缓地向城前推进,最后在城外五十米处停了下来。
眼前的骑兵丝毫没有县衙里养尊处优的兵老爷们那种懈怠懒散。他们每个人都面无表情,但凌厉的眼神中带着杀气,这该是经历了多少场生死搏杀才能有的,就连他们胯下战马整齐的排成列,也没有一个发出嘶鸣,如同它们背上的挺直着腰杆的骑兵一般。
骑兵阵中为首的一位年轻俊秀将领,他身披赤狼军传统红甲,铠甲上又有鎏金镶边在阳光下金光熠熠,胯下一匹神骏战马也披着金色鎏金镶边的暗红色铠甲,昭示着此人卓然的身份。
一名偏将骑马到忻城城下,威声道:“赤狼军新任统领大人李承恩,奉皇命至忻城!”
赤狼统领!城防士兵震惊了,那可是传说中才能见到的人物。刘成以为今天顶多来个参将就规格够高了,骤然见到了整个塞北最精锐骑兵部队的统帅,不免有些紧张。
但他也没有失了方寸,立马喊着守门的士兵将门口路障清开,让出城门供赤狼军进城。
赤狼军中分出上百骑有条不紊地列队,然后进入了忻城。其余骑兵则在城外开始扎营。
城中老百姓听说今天有京城的大人物来,纷纷涌上街头瞧,现在看赤狼军的气势,不由自主退到街边去,给赤狼军留下通行的道路。
纵然被百姓这样围观,但赤狼军所有骑兵目不斜视地走到大道上,周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道旁的百姓纷纷传说到,这才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感觉。
颜舒此时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带着一个当地人都会戴的斗笠,混在人群之中。他看着赤狼军走过,目光在赤狼统领李承恩身上多停留了几下。
李承恩蓦然感觉到了什么,朝某个位置看去,但颜舒已经悄悄隐在人群中,换了位置。李承恩心中有种熟悉的感觉,但说不清是什么,看了下周围没有异常,也只能带着疑惑继续向前走去。
颜舒出现在人群中的另一处,他的目光仍落在赤狼军的队列中,搜寻着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在赤狼军队列接近尾端的地方出现了一辆黑色马车。马车虽看起来不豪华,但识货的能看出这马车不是寻常之物,整个车厢时而闪一下金属的光泽,而且在忻城不是很平整的道路上,这马车却行的异常平稳,而且经受了随骑兵急行军也毫发无损,显然是能工巧匠进行了特殊的设计,换做寻常马车早就颠簸散架了。赤狼军在这个马车周围布置了二十余骑守卫,禁止围观的百姓靠近马车周围。
颜舒知道,自己等的人,就在这马车内。
赤狼军骑兵到达了县衙,替换了县衙原来的守卫,,并五步一岗将县衙守卫起来,附近围观的人群也被他们用武力驱散。
黑色马车随着赤狼军进了县衙。颜舒也跟着到此,看着戒备森严的县衙,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县衙内,县令和大小官员十几人恭敬地看着赤狼统领李承恩。
李承恩下马后并没有理凑上来的忻城大小官员们,而是走到黑色马车前,撩开了门帘。
“雪阳,我们到了。”
门帘后伸出一只洁白玉手,随后一个妙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女子十七八岁,一身戎装,平添了几分英气,但却遮盖不了她的几分病意。
县令微微愣了一下,因为他接到的命令并没有郡主要来的消息,不过那县令也是人精,立马笑着凑了上去,“下官于成龙见过赤狼统领,见过宣威郡主。下官已经准备好接风宴,请统领大人和郡主移步府中。”
“不必了,”宣威郡主李雪阳冷淡道。“交接了公文,我等就回军营。”
“你还是住在城里吧,王太医说你现在体虚,受不得军营那种风寒之地。”李承恩道。
那李雪阳闻言也没有反对,默认了李承恩的提议。
“下官这就去安排郡主的下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