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谢玉身边已经出现了几位警官。
“谢玉,我们接到报案,现怀疑你和2001年12月25日发生于北京市朝阳区大望路33号的中国大陆公民宫长华的非正常死亡案件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些警官中,有一位默不作声站得有些远,但看起来很眼熟,他的警衔标志是一枚橄榄枝,另缀钉二枚四角星花,想来这一位的级别很高。
我想了想,才恍然明白他为何眼熟——这是一位姓蒙的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的警监,他似乎有着“中国大陆最年轻的二级警监”之类的名号,经常上经济类节目,因此我才会认得。
一位主要工作内容是侦查经济犯罪的高级警官,亲自来协助追查十几年前的一桩买凶杀人的旧案,而且不早不晚,来的正好……
我在人群中寻找梅长苏的身影,却发现,他并没有凑在人群前头,反倒一个人坐在阑珊的角落,灯光明灭,他像一个毫无兴趣的旁观者,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敏姑姑瘦弱的身躯越发颤抖,像是用全身力气逼迫自己不要嚎啕,那是一种诀别的哀伤,而不是知情以后的愤怒。不知为何,我在那一刻与她心意相通——其实,我们,包括梅长苏,都错了——她对自己的丈夫的了解,远远比我们以为的要深入得多,那些一个个亲自送走的孩子,她何尝不知道他们因何而去?就是因为这样的怀疑,她才避开丈夫去看医生吧?
敏姑姑,原来看似平静如水的你,内心的爱是如此痴狂,即便你知道这一切,却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苦,因为,这就是你守候这份爱情的方式吧。
景睿的嘴唇已经被他生生咬出了血,他双眼氤氲,却没有垂泪,只问了一句:“父亲,果真如此吗?”
谢玉转身看向景睿,“你是我谢玉的儿子,却比我这老子更像男人。还好,我当年最终让她生下了你。照顾好你母亲,她不能再吃更多苦了。至于我这个爹,从此,和你们母子再无关系。”
景睿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生生咽了下去,他的声音涩哑而又坚定:“你,放心。”
越佩听到这里,撕心裂肺地喊道:“谢玉你个王八蛋,你忘了当初是谁给了你荣华富贵的机会!你现在就这么认栽,我的景宣怎么办!”
董事长已经无法忍受这份屈辱,怒吼:“你们还不去拦住这个疯婆娘——”
旁边的人赶紧拉扯住越佩,然而她依然又哭又闹,“谢玉,你说好了要扶持我们景宣……”
突然,她向萧玄跪了下去,“玄哥,我错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我不知道景宣不是……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玄哥,我跟了你37年啊,当年也是我你才能——”
她还没说完,却被萧玄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颊顿时红肿一片。
“和你儿子一起滚。越佩,我这辈子,最不该就是认识你。”
这是这个男人留给她最后的话。
谢玉被警察带走后,我紧紧搂住快要晕厥的敏姑姑,思绪却缥缈散开,耳边似又缓缓响起那绵绵不绝的咏叹调……麦克白夫人手里拿着蜡烛、双目呆滞的在大厅内徘徊后又反复地搓洗双手,想把手上血迹洗净……
敏姑姑,你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情吗,一连三次,痛失爱子,你知道这一切和你的丈夫有关,却默默忍耐了下来……这作为母亲的罪孽,你的薄弱之躯是如何承担下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媒体和宾客皆被人请散了出去,我和豫津和陪着景睿,带着敏姑姑回家休息。才发现,已经不见宫羽和梅长苏的踪影。
然而,他在那阑珊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发生时的表情,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个人,他亲手造就了今天这场残忍的告白,而那一刻,他的脸上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对于往事的哀伤,甚至没有对景睿和敏姑姑的愧疚或自责……那时的他,是完完整整的梅长苏,关闭了与林殊有关的所有情感,在黑暗深处独自搅弄风云,行吊诡难测之计谋——他是如此寂寞孤单,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
林殊哥哥,如果你的双手也沾上了被诅咒的血斑,那要如何才能让它消失……这原本不是属于你的罪孽,但就算是,我们能不能一起承担——如果,把我的光明分一半给你,那你在黑暗中,能否不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