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虽然明知道这份感情，可这句话依旧来得很惊讶，我没说话。嘉尉继续说，“没办法，从初遇你的时候便觉得你是个不同的女孩，告诉自己不要陷进去，却越陷越深。”
那是我第一次听一个男子如此深情的告白。毫不掩饰的爱意，叫我有些措手不及。
“姚桃。”
他轻声唤我。之后便是手机落水的叮咚声，没有声响。
我从床上爬起，杨音伸手拦住了我，冲我摇摇头，接着说，“因为他是嘉尉。也不是高一时那些吊儿郎当的人，他是认真的。”
那晚我没出门，也没等来曹筠的电话。心想他因许是放下了，心下一笑。和杨音挤着一张床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小雅来学校找我，带着一把水果刀。在学校天台上抵着我的脖子，瞪大双眼望着我。
“姚桃，我恨你！”
我一时间搞不清楚情面。
但苏小雅的举动已经惊动了很多人，校方把警察也请来了。
苏小雅把我推到扶手边，我的腰上部位已然越过细细的栏杆，离死亡近得只有刀离脖子的那几厘米的距离。
警察公事语气说，放下刀子！
苏小雅笑笑，对我诡异一笑，“就算我把刀子丢了。”她把我往天台下压压，“你也得死！”
天台距地面有几十米高，从这跳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我不敢保证就算最后警察把刀子抢走，苏小雅不会暴怒把我推下去——尽管我确实招她讨厌。
额上冷汗冒起，苏小雅大笑三声，松开用刀子抵着我的手，沉着脸说，“你怕了……姚桃，你怕了！”
警察就是乘这个空档把她拿下的，苏小雅双手被扣着，却依旧大笑。旁边的人议论纷纷说她是疯了。
我被带去录口供，那时我才知道嘉尉被海啸带走了。
他——死了？
怎么可能……
“是的，请小姐节哀顺变。”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
林小柒说：“姚桃你这辈子会毁了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啊。
苏小雅总会在一边不住地骂我，什么词都用上了。我也没心思理会，但是苏小雅却越骂越难听。看着他们用一块布堵住了苏小雅的嘴，制止了她再开口说话。
我犹豫了半响才去问警察：“我能不能看看他？”
“这个……”警察难为的皱皱眉，“我们恐怕办不到。”
说到这，一旁安静的苏小雅又吵闹起来，双眼慢慢变得血红。警察拿了一个东西在她鼻尖闻了闻，她才又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警察才向我慢慢解释，说他们并没找到他的尸体，却找到了他的手机。
警察说，嘉尉没有亲人了，他是一个人来这座城的。警察说要把遗物给我，我说算了，给苏小雅吧。那时苏小雅就站在我身后，大喊一声，“姚桃你装什么装！”
事情的结果是——苏小雅因满了十六，被拘留一个星期。
我找了个有雨的下午，去了嘉尉生前呆的海边，拿出手机。
点开文件夹，一个个翻看，最后找到几段录音。只是一些频繁的琐事，却都有我的声音。
录音的最后他说，姚桃，我喜欢你。
我趴在海滩的沙子上，海水把我的脚侵湿，海浪起跌中我仿佛看见嘉尉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我，唤我的名字。我跑过去，一道水帘却把我们拦住了，我惊慌失措地大声喊他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他却毫无感觉般，眼睛也不再盯着我看，眼神变得空洞。
我猛然从沙滩上爬起，抹抹冷汗，才知道是一个噩梦。查到嘉尉手机上还有一段视频，忙把他过度到自己手机上，却不打算看。回公安局把手机递给了苏小雅。
那时候看见苏小雅，简直像条会咬人的狗，看见我就冲上来狠狠瞪着我。我没理她。
十月放假时，沈佩风回来了，我叫他底下的人把嘉尉的消息封死，又张罗杨音帮忙，总算作得滴水不漏后才应了他的约——去桃子酒店。
起初听这个名字，心里也有些许惊奇。在家对着镜子比试了半天，挑出了一条黑色的吊带裙，外面搭件英文字母的短外套。
到酒店时，除了沈顾，还有一群我不认识的人。沈佩风见我来了，看见我的打扮笑了一下，起身拉我入席，对着那群窃窃私语的人笑着说，“这是我女朋友，姚桃。”
我望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轻轻笑了。
他才介绍到一半，门口便响起一道敲门声，“不好意思。”
我半笑着转身一看，身体瞬间僵硬。
推门进来的，是苏小雅。
她上身一件白T恤，下身一条超短裙，简单的装扮却含着媚意。笑意盈盈地看着沈佩风，耐心等待他发出指令。沈佩风挥手叫她进场，很难得的对她笑了一下。
我脸色暗沉下去。许是我不欢喜表现得太过明显，沈佩风私下里将我的手握紧了好几回，顾逸也在有我的酒席上难得开心笑到散场。苏小雅倒是没什么动静，我暗想她兴许还没有告诉沈佩风关于嘉尉的事，便也放宽心。
我找了个借口去WC，出来时看见苏小雅倚着门框看我。
“你没说吗？”我问。
她冷笑一声，没回答我，转身进了WC，我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出来。她出来看我还在那，眸子里表现出厌恶，不屑地冷笑一声。
“姚桃，你就不怕遭报应么？嘉尉才走了几天，你就在这和沈佩风亲亲我我，你就不怕晚上嘉尉跑到你梦里来么？”说着，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吐着烟圈冷笑。
“他会祝福我的！”
苏小雅伸手掐灭烟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我们之中再也没人知道会不会了，他已经走了！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现在就要你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今生今世，你都将备受良心的谴责！你姚桃，不得好死！”
她狠狠看了我一眼，声音嘶哑。
“我想要动谁，不需要看你身后的人。我想动的人，就没失败过！”
我点点头，心下的大石头放下，口里也依旧毫不示弱地反驳，“那我们就试试看！”
“姚桃，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的！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祝福你！”
那场晚宴吃的很不顺利。因沈佩风提前离席，苏小雅在后半席上不断刁难我，让我难堪，顾逸就在一旁帮忙。
回公寓时，顾逸送我。我昏昏欲睡，他把我摇醒，说，“姚桃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啊了一声，他又重新问了一遍。
“如果一年后佩风去国外，我会努力考托福。”
“那现在呢？”
我又啊了一声，顾逸说，“现在你和嘉尉的事打算怎么办？”
十四。
我苦涩一笑，“苏小雅和你说的吗？”
“哈。”顾逸冷笑，“你真以为沈佩风手底下那帮人会听你的。”
原来如此，明白了源头，不由苦笑一声。顾逸刹住油门，把钥匙拔下，“早些去国外吧。嘉尉的事苏小雅必会闹大，你呆在T市也不好。”
“这是沈佩风的主意吗？”顾逸开头没说话，最后才低低哼了句，这不重要。
这是说，我对沈佩风不重要吗？可……他对我很重要啊。
“……多早？”
“顶不过今年春节过后。”
那是我同顾逸唯一一次没有争论的谈话。
国庆假，我魂不守舍的。顾逸难得没有讽刺我。沈佩风没有回来。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谁也不见，哭累了就睡，醒了再哭。
国庆假放完后，我已可以再次笑容面对这个世界，容光满面的返校。杨音在楼道上遇上苏小雅，回来就抱怨她的眼神多么多么的可怕。
杨音晚自习后会陪我一起走，我和她的小阁楼是两个方向。她倒也无所谓，只是说，“我只想陪你走走。”
沈佩风自会看见杨音送我，就沉着一张脸。我经常会和他因为这件事闹翻，但这几次我们都保持沉默。纵然我再怎么听他的话，他也知道，已经有了一个林小柒。
苏小雅命人把我打进医院，是沈佩风在A市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隐约感觉到眼前有道人影，眉清目秀的脸。
杨音时时来看我，选在沈佩风不在的深夜里。有一次杨音来时，带来我爱吃的零食，自己在那喝酒。临走时悠悠飘了句，说，“姚桃，我看上顾逸了。”
我不知道那种看上是不是喜欢。但在我伤好后，我也会带杨音去一些顾逸举办的party，但杨音不和顾逸说话，顾逸也不和杨音说。
一次我好奇，便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上顾逸，她沉默了好久，我以为问到了她忌讳的，干笑着要转移话题。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医院。医生一眼就看出了顾逸假扮了我的哥哥，林小柒在一旁急。那时候顾逸就说‘其实她是我女朋友’。后来求了医生很久，死缠烂打，才把孩子解决掉。
“那时候，我看着他的侧脸，就知道我喜欢上这个人了。”
杨音眉眼间溢出温柔，我说你会告白吗？杨音笑了笑，这次没有回答我。
后来两人在一次party上，趁我不注意，擦枪走火了。
元旦的时候，杨音打电话说肚子疼，我赶到小阁楼时，杨音疼得昏了过去。送到医院，医生和我说是怀孕了。
我擅自做主打电话给顾逸，问他说怎么办。他的回答很简单，“我哪知道这是不是我的。”
我那时气得恨不得把这小兔崽子生吞活剥了，转身杨音已经醒了。我问她说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她回答我说想自己生下来。我惊讶地眼都瞪大了。
杨音笑了笑。我说，“你自己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去照顾别个？”
“十七年里，我只负气过两回。第一次是因为报复林小柒，让她有罪恶感。”随后，她摸摸肚子，眼神温柔，“第二次是为了顾逸。姚桃，我和顾逸不可能在一起，可我爱他。我不希望自己和他一点回忆也没有。”
我看着她，眉眼清秀动人。
我疲惫挥挥手，叹道，“罢了罢了。”
“生就生吧，以后我养你！”
杨音闻言，抬起脸，忽的冲我一笑。
笑得那么动人。
我叫顾逸给我们找个私人医生，幸好沈佩风在这方面养了些能干的人，这件事并不麻烦。
期末时，杨音都没去考试，我听别人说，校方打算把杨音开了。考试完，我把消息和杨音一说，杨音点点头，“没事，不用担心。我正有此意。”
年后，因为杨音的事，顾逸没把我送国外，只给我换了个学校。为了方便照顾杨音，我和沈佩风说要去杨音家，沈佩风自然不肯。
我说，“如果我不去，杨音一个孕妇谁能保证她和孩子的安全，你？还是顾逸！”
那时顾逸正好走进门，看着我没说什么。我鼻子里哼了一声，甩门而出。
半年时间，我在杨音家忙着准备学考。起初杨音还可以解决三餐，后来肚子渐渐大了，我便开始下厨。
那半年，顾逸没有来。我知道杨音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决口不提。
我学会去买菜和煮饭，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上，我碰都了曹筠。
那个林小柒口中的男孩。
他和一女孩手挽着手从我身边经过，我鬼使神差下抓住了他的衣角。
“请问是顾逸吗？”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了吗？”
我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只是一个人要我给你的，如果你还想知道她最近的近况，可以打电话给我，电话就写在上面了。”
话毕，我看着女孩脸色几近苍白，强拽着曹筠离开了这块地。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慢慢融入人群，再也分辨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我有些惋惜，林小柒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都把她给忘了，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忘了……
呼——
十五。
苏小雅来小阁楼找我时，我是没有料到的。她柔柔一笑，帮我干家务。我拍拍杨音的肩，说，“百灵，她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怀孕七个月时，杨音开始过生辰。我和苏小雅买了一个蛋糕，上面画的是一个婴儿和一位母亲。杨音看了以后却不说话，眼角微微有点笑意。
自从七个月前，杨音的性子变得十分沉稳，眼角时常带笑，眉眼也渐渐温婉柔顺。我惊异于杨音有这样的变化，苏小雅说是中邪了。
苏小雅招呼杨音吹蜡烛，我去摆弄DVD。苏小雅就冲着镜头大喊——
“咳咳，我们恭喜杨大小姐向十八岁迈出第一步！”
那个时候，苏小雅仿佛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开朗、大方，带着一小点点的不羁。
而那次宴会也远没有一年前壮大，只有三个人。杨音却笑了好久，久到皱纹曼上眉眼。
门外有来客在敲门，我抢着跑去开门时才发现，是沈佩风。
微微有些惊讶，他将手上东西一提，说是顾逸送的。我压低声音回了句，“你当我傻啊！”
他倒是还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我们家姚桃越来越聪明了。”随机从身后拿出一杯我爱喝的奶茶，“抽些时候回家吧，我都把屋子都收拾好了。”
那一刻，毫无疑问，我又被他感动了。
我依言点头。
苏小雅在窝里催促我，说，姚桃你快点啊，出牌出牌。
沈佩风挥一挥手，说，“我改些时候再来看你。”
我哦了一声，衣角却被他拽住，我一手拿牌，一手礼物，也不好挣脱。没底气地说了句放手。
他顺势把我抱在怀里，凑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了句，“我想你了。”
那一刻，他眉眼清秀，却露出一股真人的色彩来。
之后在牌桌上我一直傻笑，苏小雅喊了我几声没应，最后哟了一声，“又一个中邪的。”
有一次夏夜，苏小雅把我拉上小阁楼的天台。冷风一吹，我抖索一声。苏小雅站到扶手边缘，我拉紧衣服，走过去扯住她的胳膊，摇摇头，眼眶里差点就掉落泪水。
“怎么了。”苏小雅冲我大笑，脑筋一转似乎是明白了，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你放心，我会活得很久。替他看遍着千山万水。”
我缩缩脖子，安下心道，“一直忘了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就想和我做朋友？”
“你没看他留下的视频吗？”
我摇头。“手机。”苏小雅喊。我从口袋里找出来，递给她。她弄腾几下，还给我说，“没事，你也不用看了。”
我低头一看，视频已经被她删了。
“苏小雅你疯了！”
月光下，她撩开被风吹在一起头发，露出一双眼睛，“是啊。我是疯了，才和你做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