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那天,宫里的仪仗队、宫女太监侍卫将侍郎府的门口围得严严实实的。虽是小小的妃嫔进宫,排场也是极尽铺张浪费。
沈倾城穿着司制司为她量身定制的浅蓝色宫装,头上是桃花步摇。安若水则是玫红色的绣花宫装,髻上一只珍珠八宝玲珑簪,单从用料与样式就可见一斑。
安若水不免又拉着安夫人的手,涕泪交流。等她哭哭啼啼地进了宫轿,沈倾城才由红袖扶着走近宫轿。猛地,她脊背一凉,似乎被蛇直直地盯着。转头望去,只见满街皆是看热闹的百姓,眼里都是好奇,却没有人用那恶毒的眼神看她。她收回视线,只道是自己太敏感了,便上了宫轿。
执礼太监尖细的嗓音拉长了喊道:“起轿!”
宫轿一晃,仪仗队便吹吹打打起来,身后的鞭炮声也不绝于耳。朦胧间,似乎还能听得安夫人啜泣声。
安若熙的目光随着宫轿而去,宽袖下的手紧握着。良久,直到看不见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到听不见鼓乐声,直到看热闹的百姓都已散去,他才缓缓地摊开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耳环,一只珍珠耳环。
他苦笑一声,扬手就要扔掉。脑子里浮现那人晶亮的双眼,终究是,舍不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如同虚设,再无赏玩之人。
仪仗队过了御街,便止了声音。宫轿也落了下来。沈倾城等人只是妃嫔,不能从皇城正门宣德门进入,只能通过偏门。
下了宫轿,一抬头就看见安若水的眼神飘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心里登时安心不少。至少有个熟络之人,也不至于深宫寂寞。
严丝雨赶巧也在今日进宫,听闻她也被封为美人,赐号“颖”。身着与安若水相似款式的宫装,只是颜色不同而已。在看到沈倾城身上的浅蓝色宫装时,她的眼神徒地一凛。沈倾城便知道,前有冯贤妃,后有严丝雨,她在后宫里,真真是没了好日子。
从皇城西侧的宣和门望去,远远地就看见红墙绿瓦、飞檐卷翘。午时的日头正当大,照得宫闱明晃晃得宛如金子一般澄亮。
沈倾城眼神一晃,放佛见到了无数妃嫔在后宫中的明争暗斗败了下来,孤身死在掖庭局里,浑身是血,触目惊心。她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红袖扶助她,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沈倾城压住内心的想法,摇了摇头,“无事。”
身着暗红圆领衣袍的内监已迎了上来,沈倾城坐上四面覆盖薄纱的肩與,在銮仪仗和禁卫军簇拥下,进了内宫。沈倾城懒懒地倚着,闭上了眼睛,将满心愁绪如同周遭的大小殿宇一样,全部抛在脑后。
走了约莫有一盏茶时间,肩與落了下来。薄纱被挑开,沈倾城弯腰走了出来。抬头一看她今后的住处,只见双开朱门上的匾额写着三个赤金的大字:宝慈殿。
宝慈殿只是内宫西南方向的一处小小的殿宇,毗邻西琼苑,便是沈倾城初来乍到的地方。秀女们没有得召见,是不能越过西琼苑的。如今大选已过,想必那西琼苑,定是人烟罕至。地处僻静,于沈倾城而言是极好的。没有吵闹,偶尔出门也无需害怕遇到皇上或者其他妃嫔,乐得清闲。
宝慈殿没有沈倾城想象中那般富丽堂皇,她却是满足的。一个小小的才人,自然住不得那金灿灿的宫殿。
她抬眼望去,只见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进门后过了一个不算大的院子,就到了正堂,即留仙居。正堂外两边有长长地回廊合抱成一个四合院子。右侧还有一条回廊通往后边,即留仙居后的小花园。回廊边还有一个小的池塘,过了小花园,便是小厨房及宫女、太监的住处。
沈倾城跨进了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株桃树,此时皆是开满枝头,花瓣粉粉嫩嫩的,犹如柔软的粉色云彩飘在树冠上。还有几个大缸,里头是新移植的海棠,开得喜庆。
院子里早已跪满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沈倾城从她们身侧走过,落下一句轻轻的“起来吧”。
沈倾城进了留仙居,留仙居正前方三级台阶上设有金灿灿的雕花椅,台阶下是几把交椅和案子,分列两旁。再往下两侧各有两根朱红色的柱子,柱子后挂着粉色的帐幔,掀开一看,竟是两处暖阁。左边暖阁设有书屋、琴室和库房,右侧则是她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