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琼比我还要激动,早早拖我起来玩换装游戏,“太高调了!是去见婆婆呢?”
我拔下明晃晃的各类珠钗,打散头发,自个儿编了双髻,“哎呀小姐,好不容易进宫,谁不是往富贵里打扮,得给皇后娘娘留个印象,将来选秀靠谱多了。”
我暗自好笑,小姑娘都想些什么呢,皇后高高在上,咱家既不是她母家亲戚又不是高官记得个鬼。
国母的栖凤宫宫宇华丽,装点饰物精致稀贵,上座一气质出众,眼神犀利的妇人自然是皇后,四妃中独独缺了淑妃。
这位妃子很传奇,她是皇帝下江南时带回宫做妃子的,出身跟卢俏瑛的娘一样都是商贾之女,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小门户开染坊的,但模样不俗,虽像褒姒那样不苟言笑,只差让皇帝烽火戏诸侯了,但至今还圣眷大浓,据说八年前她同皇帝出游时在万年县出了事,路上遇刺,痛失七皇子季东怀,她也自此体魄大降,幸而身边还有四皇子季东伏,不然这样一位妇人处在宫里日子一定难过。
今日不只我一家,还有些其他的夫人小姐,像都是很熟稔,一路嬉笑着过来,很兴奋的样子,跟我们没个招呼。
我一路到此都觉浑身不自在,进了内殿更是紧张,总觉四下里明处暗处总有人嘀嘀咕咕,我实在坐不住,皇后今日好像兴致不高,也没特意把我叫出来细瞧,似是忘了有我这茬,这么谈了一会就差遣身边太监送走这些女眷们。我心底高兴的不行,一出栖凤宫就浑身利索,也不自觉的低低笑出了声,放开眼四处打量。
那些夫人小姐们团在一块,我同大娘与她们说不上话,依旧走在她们后头。
我默默无声,眼睛转着,大娘误会我了,以为没惹到皇后注意不甘心,“俏瑛,来日方长,咱们……”
她话未说完,前头有位小姐听见,惊恐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打开大嘴巴,那帮女人避散不急,拉大了距离。
只有一位姑娘故意落在后头同我们打了招呼,“卢夫人,卢小姐好。”
大娘笑着应着,“沈小姐也好。”
我不认识她,只好笑笑,前头忽然有什么动静,领路的太监带着这帮女人退到墙边,恭敬地低头行礼,我们三个落在后面也赶紧站好。
不知道来的是谁,但应该没人敢抬头,只敢偷偷瞄着,我听得谈话声。
“这老萧匹夫下手忒狠,一点面子也不留,老子是什么身份,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倒爷,非得告诉父皇不可。”
这人一路来都是骂骂咧咧的,还随脚踹翻了摆在路沿的盆栽,“二皇子消消气,萧将军尽职而已。”
话听到此我和那沈姑娘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这个草包,丢人现眼不说还要抖大发,脑子是用来显身高的吗。
我们三追上去,沈小姐回了家人旁,没走几步领头的太监又叫起来,向后摆摆手,没有退避的意思,我们这帮人只好跟着稍稍让了让。
我倒有些好奇了,想着身份应该不高,是可以随意瞄几眼的,我瞄了一眼,目光便黏在他身上下不来。
独独走来一位少年,没有三五成群的下人跟着,他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脸上少有稚气,全然是清冷孤傲的神情,五官是精雕细琢,每一处都打造的刚好,眉宇间却自有一种非凡,无一不彰显着我是盖世美男子,但少年气场太强大,摇摆的衣袂都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他还未过来,便有不少小女生私下兴奋起来,低着头小声嘀咕,“是四殿下!”
“真俊啊!”
原来这便是荣妃娘娘的长子季东伏了。
我自觉不妥也跟着低头,少年长得真好,要不是位小王子我早就凑上前细看了,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注意着,感觉眼前晃过去了一道影子,便赶紧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背影如何,是否依然贵气。
可没想这人正好擦着我面前过,我忽地抬头,季东伏眼风立马扫来,我胸口狂跳,脑子一时空白,想着不看白不看,但他早已别过头了,眼睛只在他侧脸上剐了几眼才悻悻低头。
待他走了,领事公公那声不屑鄙视的一声“哼”我听得分明,难道皇后和淑妃不和?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季东伏,少年的个子不算高,背影单薄无力,到底是天家的孩子啊。
我还在回味着少年冷峻的身影,听得背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卢夫人,卢小姐!”
我吓了一跳,和大娘停了下来,跑过来的是个没见过的年轻姑娘,见到季东伏,福了福身子,不知说些什么,季东伏点点头随即走了。
我心里油然升出一种快感,果然这位美女是淑妃娘娘的贴身女官,不知为何要把我们请去见她。
小女官跟公公打个招呼便带着我们走了,才转身就分明感受到背后那群小婊砸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淑妃娘娘的行宫有些冷清,我们穿过主殿停在后院,后院摆了一架软榻,榻上置了一架暖炉她斜躺着,一手修剪梅花。单是这背影就很撩人,不知真容如何。
不知女官同大娘说了什么,大娘拉着我请安,“民妇江南道湖州卢陈氏见过淑妃娘娘。”
啊,咱家原籍和淑妃一样的啊!
果然淑妃有些惊讶,回过头打量我们,顺道让宫女领我们上塌坐下,“卢济广大人家的?”
“是。”
“这是四姑娘?”
“见过娘娘,娘娘千岁。”淑妃的声音很好听,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好一副谪仙的样貌,我今日穿得很素,碰巧淑妃娘娘也打扮得很低调,只簪了两钗珠花,她模样不俗,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岁月不减风尘,抬眼低头婉转留情,我的素雅同淑妃娘娘比起来还真是天上地下,这么一来,我除了在年纪上有优势,其余一塌糊涂,淑妃娘娘笑道:“四小姐很好。”
什么意思?说我身体好、长得好还是才华好?这让人怎么接话?
“娘娘也很好。”
大娘笑道:“她自小鲜少出门,规矩是教了不少,但嘴巴笨着呢。娘娘都不知道湖州如今的样子了吧,不知娘娘母家在哪一块?”
大娘巧妙的把话题转了出去,淑妃娘娘也很乐意听她扯闲话,“民妇跟着大人在万年县呆了十多年,但一年间总是会回去几次……”
没有我插话的地方,我四下打量,心思游走,很是无聊,偏偏还是跪坐的姿态,下半身酸痛的狠,大娘不知何时换了姿势,两腿斜放着,还在和娘娘聊着,若除却其他这么看去只像两个普通妇女在八卦。
四下宫女太监都散了,只有领着我们来的女官恭敬地站着,我偷偷移到大娘身后,解放双腿,盘坐着。
“原来娘娘小时候也尝过瘸腿张的麦芽糖啊!”
“是啊,我小时候贪吃得很,他的麦芽糖又很粘牙,嚼到牙齿酸痛都还不停。”
那七皇子季东伏只比卢子昀年长一岁,想来这两个女人岁数也是相仿的,她们喋喋不休,落到我耳朵里嗡嗡的,有些催眠的作用,我打起盹来。
这种打盹有些像下午上课时的困意袭来,你一面提醒不能睡,一面头点得厉害,直到完全趴下。迷迷糊糊中听得一清冷的男音,很好听,又听得什么俏瑛,什么俏瑛呢?卧槽,我一下睡中惊醒,一切全变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能完全放松的睡下,而且还睡得死死的,其余三人皆在塌上正襟危坐,唯有我全身平躺呼呼大睡,以至于季东伏什么时候来请安坐下都不知道。
我一睁眼就和他对了眼,一个激灵赶紧低头坐起来。
“四姑娘醒了?”淑妃饱含笑意,大娘停嘴了,大窘,“耽搁了娘娘一大早的时光,实在该死,民妇便携幼女告退了。”
我一路提心吊胆着,我做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传出去卢老爹怎么在官场里混啊。
我从未这样早起过,今日所见甚为疲累,晚饭竟比卢照轻还要晚离席,路过卢老爷书房时,无意间听到大娘跟我爹抱怨:“这帮妇人势力的很!咱几家地位基本相平,只见穿衣素了点,平白的孤立咱娘俩,知道是俏瑛又避之不急,我看她们那几身衣料也没怎么好,珠钗玉的成色又差,不过沈家那位小姐还是稍好的……”
这个沈小姐她爹的官阶还在卢老爹之下,是国子监丞,一直在中央一直没升官,沈家只有两位小姐,一个是小公主一个是楚雨荨,今天见的沈不星小姐不巧就是后者。
不过这么说来今日都是些小官,也够格见皇后吗?
大娘奇怪的是怎么突然被拉去见了淑妃,还特意被提点多提故家之事,我爹回道:“咱们今日不是见皇后而是淑妃啊……”
皇帝还真是爱得深沉,淑妃终日郁郁寡欢,皇帝特意叫了这么些女人来进宫,藏好卢家,特意陪她舒心。
我没有听完就走了,我虽不是大娘所出,但她也千般维护,我很感动。要是是亲娘,面上肯定还是冷冷的,不会宽慰我。
我见这二夫人待我大哥也冷,但暗里的柔情倒真是亲生的,怎么对我就不好呢?卢俏瑛现在又不是傻子了,照理来说亲娘该高兴疯了,难道这母女有什么隔阂吗?
难道我不是卢老爹女儿,老卢真是喜当爹?想想又不可能,赶紧跑去和春琼玩去了。
可能今天皇宫一日游的印象的确很深刻,我终于做了与往日不同的梦,梦里没有其他,只有那一道凌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