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位于上京南市中,大门朝外常常招待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游子,门面不大,内里却错落有序,曲折盘绕,若是没有人引路三日之内别想摸个清楚,看门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魁梧大汉和一个纤瘦细巧的小姑娘,两人颇为不搭,倒好奇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只可惜那姑娘虽生的斯文秀气,但若多看一眼,她身边的巨型大汉便要吹胡子瞪眼睛,手中铁扁担抡上一轮,渐渐地也没了好奇的人。
这一日城门刚开,便有零零总总数十个人唤门而入,楼里开门的女子大红衣裳紫袍紫绶,艳色旖旎不可逼视,有几个忙于生计欲开早市的商贩瞧见了,只觉见到了仙子妖魅,连烟花巷里头那些个头牌都比不上这女子的半分颜色。
“楼主,你受伤了?”白榉先搭了脉,她的美虽绮丽妖娆却在萧梧面前收敛的很,夏一生偷偷拿眼瞟了瞟她却被杨无情挡了个严实,第二眼是万万偷看不到了。
“思奴已经看过了,苗疆的蛊混了唐门的毒,毒不难解,蛊却是异数。”萧梧仍是那副淡淡模样,仿佛这条命不是他的。
“白榉也只擅长刀剑外伤,这毒蛊却是半点不通。”说着,她便收回了诊脉的手,“是我思虑不周,竟让楼主遭了这样的埋伏,待无情安顿罢了,我便去领罚。”
“不必了,谁也不曾料到顾方竟舍得弥月独女,拼的京中大乱的危险也要置我死地,所以这事原不怪你。”萧梧说着,有意无意的拉过了队尾正瞅着时机准备开溜的夏一生,“也亏的此事,让我白楼四堂终于都有了堂主。”
白榉此前并未见过夏一生,方才众人进入白楼时,她又忙着留意跟梢的尾巴,所以此时两人才算真正见过了。
夏一生虽然常常给人一种懒散悠闲难成大事的错觉,但亏的皮相不差年纪又轻,故此给白榉的印象并不坏。当今江湖虽不算百家争鸣,但年少成名的也不在少数,譬如萧梧与杨无情,再譬如白榉。
十数年的历练让他们的心思比之当初更加的深沉敏锐,喜怒不显,却也不复早些年的豪情与傲气,可这夏一生看着年纪小小,落拓不羁,却糅合了沧桑与稚气,一双眼睛仿佛总是醉着,迷迷瞪瞪的,一旦拔剑却又亮的令人生畏。
“白楼四堂,分别是掌管情报的前堂,机关布计的老堂,赏罚后勤的后堂和专职暗杀的小堂,唐思奴,我和无情分别掌管着前堂、老堂与后堂,唯这小堂一直由楼主亲自照管,不曾寻出合适的堂主。”白榉说着,引夏一生和众人分开,“楼主,我先带夏先生往小堂看看,那里多年无人居住,怕有些荒废了。”
夏一生也乐得清静,跟着白榉七拐八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开阔的桃林,林子里不甚特别,倒有一座竹木构架的小楼,显是长久空置,青苔绿藤生了不少。
刚进林子的时候,夏一生便感觉到数十道几不可查的杀气,他也不往心里去,只拿手抹了把门上的薄灰,他对这小楼的设计颇为满意,除了适季能吃到不少桃子外,楼里还有个不小的酒窖,半亩良田,闲来无事也能务农种地,稻麦恐是太少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弄些向日葵花生之类的当成零嘴也能吃个半饱。
“这楼破旧,若是先生介怀,我便与无情说说再与你换个住处。”夏一生走在白榉身后,这一路虽多是木质回廊,但入了桃花林泥泞之路却也不少,再加上前日里多有雨,土软石滑,白榉却能半个印记不留,一身艳色的长裙沾不到一个泥点,与其说是人,那身法却更似个鬼魅妖精。
“劳白堂主费心,此处我很中意,便不必换了。”夏一生说着,解了腰间酒壶欲要放在木桌上,却见灰尘厚了些,便宝贝一样的撕了块衣袂垫在了壶底,白榉见得好笑便问,“小先生这壶街上卖的也不少,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这壶不同,乃是家师亲手所制,若哪****死无全尸便全靠它辨认了。”
“白堂主若不嫌弃,便只管唤我本名,这先生实是愧不敢当,劳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红衣神算引路已折了我十年寿命,若再被这般恭敬相待,夏一生怕自己命不久矣。”
“哈,”白榉掩面而笑,“那你也不必叫我白堂主这般客气,这白楼里我的年纪只比你大一些,你只管喊我白四吧。”
“那便劳白四姐在楼里歇一会儿,林中有些看不上我的野鹰,待我驯服了再来给你添茶。”夏一生话音未落身形却早已不见,白榉走到窗边撑着脑袋,只见扬扬桃花人影憧憧,一柄五寸短剑风水不惊,她只看一会儿便知道胜负已定,果不其然那褴褛衣裳的少年放倒了十来个白楼一等一的杀手却连口大气都不喘。
这一天稍晚时候,白榉去会了唐思奴,唐思奴正在整理些古老的江湖文献,白榉随手翻了一下,都是些关于伶仃短剑的,最后一次记载是九年前,武林新秀慕云隐遭挚友背叛死于恒江,他早已隐退江湖成为一代传说的师尊执剑而来,一日之内血洗上京,尸骸遍野,也致使这一代武林中几乎高手断绝。
传说那一日,给慕云隐收尸的是个不到八岁的小公子,和一个青衣少女,后来事情是如何结束的武林中自是众说纷纭,只是再也无人敢提起那隐世高人的名姓了。
“这样说来,那夏一生莫不是……”
“应该是了,”唐思奴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今天上午你可曾从他的招式里瞧出些端倪?”
“瞧不出,他的剑实在太快了,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年纪,不知是福是祸啊。”
“连你都瞧不出的剑法恐怕天下间也没有几人能知道出处了。这夏一生若真是那人的徒弟于我们自是好处多多,若不是便要劳你多加提防,恐怕肘腋生变。”
白榉点了点头,“楼主要和他去苗疆,我们也要寻个方法,让他不可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