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一整天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秋娘无论怎么叫她,她都沉沉地睡着。雪冷虽然能够听到秋娘的喊声,但不知为何,身体却始终不听使唤,怎么都无法让自己张开眼睛,她有些急,她的姐姐,今天就要回来了。她怎么可以不在场呢?
雪冷听见秋娘跑出去的声音,然后,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喊她,那是,君祗的声音:“雪冷,快醒醒!这个该死的荀昭夜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你快醒醒,我带你离开这里。”
荀昭夜,为什么,他怎么会给她下药。雪冷用尽了力气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不行。
她感觉到有人在给她穿衣服,手微微颤抖,但动作轻柔,然后又听到了君祗微微发颤的声音:“雪冷,是我错了,我来得太晚了,你撑住,我马上带你走,我们立刻走。”
不知道为什么,雪冷现在鼻子很酸,大概是,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吧,君祗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讲话,他说荀昭夜给她下药又是怎么回事?雪冷的脑子好乱。
“少主,荀昭夜带人来了,我们的援手还未到,请您先回避。”这个人的声音,是林歆珞,他的话语严肃而认真。认真到雪冷觉得这次的事件越来越不对劲。
这么多天,她所有的饮食都是秋娘打理,秋娘看着自己从小长大,她眼中的担忧那么真诚,她没有理由害自己。那么所有可能都指向了宫中的太医,所有前来问诊的太医无一例外的都开了同一种药方,就算雪冷的身体越来越弱,而汤药的计量始终不变,确实让人费解,如果果真如此,那么能够授意所有太医,瞒住所有人耳目的,确实只有荀昭夜。
雪冷始终想不明白,荀昭夜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她本以为,这么多次的出生入死足够报答荀昭夜对她的恩情,她想着天高云阔,想着与世无争,却最终硬邦邦的躺在这床榻之上任人宰割。
当雪冷多年后再想到这一天的时候,她仍痛心如许,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雪冷被人往床边拖了几下,不是君祗,因为这动作有些蛮横,而后,她的身边躺下了一具温暖的身体。
荀昭夜站在床边,手抚摸过两人的脸颊:“雪冷,你记得吗。朕说要你们做最幸福的姐妹,我说到做到。”
没错,雪冷身边现在躺着的,是离千秋,不,也可以说是雪清的躯壳。
“雪冷,你说过的,救你姐姐你怎么样都愿意。这是朕最后一次向你提要求了,朕保证,你只要答应这一回,从此放你自由,朕知道,你一直都想走,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把你留下。”荀昭夜盯着雪冷,眼里盛着满满的温柔和真诚,但看不到半点的温度,“雪冷,雪氏相传有两颗心,朕只要你一颗心。一颗便好。”
如果雪冷能笑的话,她现在一定笑出声来。她笑荀昭夜的无知,也笑自己的真心错付。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结局都早已定好了,荀昭夜又何必如此虚伪,要什么紫晶鸢草救人之说。人怎么可能有两颗心,荀昭夜怎会不知,无论他如何骗自己,骗雪冷,都无法掩盖他一心要雪冷以命换命的想法。雪冷想,原来她豁出性命用一劫换来荀昭夜的性命,这最后的一劫竟然是荀昭夜来赐给她,多么讽刺。
这世上哪有什么死而复生之术,换心,根本也不可能成功,雪清历的是天劫啊,雪冷怎会一时失智被荀昭夜的满脸喜悦给蒙蔽,既是天劫又怎会留住人的一魄。所以就算换心之术成功了,回来的也不可能是雪清。
荀昭夜把在房外候着的大夫请了进来,这几位都是精通医术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动作利索点,朕欠她太多,最后一程,不希望她走得太痛苦。”荀昭夜最后看了一眼睡得安详的雪冷,心某名的有些痛,这个女子,付出了太多,他不是没有感动过,只是当时的他还没有明白,同情和爱情的分别。
雪冷安静地躺着,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她听到神医们净手的声音还有刀口被火焰炙烤发出的滋滋声,突然很想逃走,是的,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要活下去。她受够了荀昭夜的冰冷无情,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己一早死在那场轰动武林的江湖围堵中。
她讨厌被别人控制,平生却一直被别人控制;她讨厌被利用,平生却被所有人利用;她更讨厌尔虞我诈,平生却见惯了尔虞我诈,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要逃出这间牢笼,却没想到自己不是被关进牢笼,而是被生生活埋。
她怎么能不恨,又怎么能死而无憾。
她感受着身边姐姐躯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她知道她离死亡也越来越近。她有多少次这样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呢,五次?十次?或者更多?但她没有一次对荀昭夜失望至此,也怨恨至此。
良久,没有人上前,滋滋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什么呛鼻的味道进入了雪冷的鼻子,不好,是着火了。那些神医呢?都去哪里了?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雪冷觉得全身都被炙烤着,她不知道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仔细听着声音,屋外似乎有打斗的声音,人数很多,房门似乎也被谁用力的撞击着。她听不分明,只觉得身上的被子被掀开,然后,她的身体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雪冷,你别怕,我是君祗,我来带你走。”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雪冷的耳朵,她提着的心就这么放了下来,只此刻,她愿意相信这个利用过她不止一回的男人是真的来救她,带她逃离这个炼狱。雪冷的泪水就这么顺着眼角滑落,她,生平第一次哭。
“雪冷,你必须好好的,你说过,你能嫁我,无怨无悔,你必须记着,我现在警告你,你若不撑下去,我便生生世世轮回中跟定你,你厌我,恨我都没有用。你听到没有!”雪冷觉得君祗的话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这个男人,何以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