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月亮虽然还没有圆满，但也光芒四射，能很清楚地看见层次分明的远山。CD近郊的田野里都弥散着烧稻草的味道，一阵阵的烟雾横过眼前的道路，像雾一样。也许就是雾啊，“露从今夜白”嘛，只是未烧尽的稻草冒着烟，跟着雾气混合在一起了。她觉得那气味不是雾霾，有些湿润、有些香甜，烧尽的稻草都带着些阳光的味道，就像晒过的被子一样。
李莎莎并不担心师傅开错道，因为已经开始接近那些山体了。
路灯和车辆都越来越少，如果此刻有什么热闹的场景，必定和饕餮之事相关。果然，路边出现一些小店。写着鸡和兔什么的招牌，店铺前的树上缠绕着霓虹灯管儿，稀稀拉拉地闪烁着。透过树缝儿，和一些帐篷，李莎莎从车窗里可以看见里边的一些食客，也稀稀拉拉地坐在院子里，透着些寂寞。师傅也开得寂寞了，便给李莎莎介绍这些地方什么好吃。
“一鸡四吃”，或者“一兔N吃”等等，见李莎莎不搭话，便又说，其实不残忍的，只要你不现场看着宰，等着端上来，胃口就开了。这样描述吃后感的话题，李莎莎在BJ的时候也常常和朋友们聊起。她其实并不欣赏那些伪善的仁慈者，他们大惊小怪、为自己进食范围开出很多禁区。李莎莎一直认为，有生命的生物就是这样的啊，饿了就吃呗，难吃也是种体验嘛。如果有人，一点菜时，就大声告诉一起用餐的人：“我最讨厌吃茄子（或者是韭菜）”，她就觉得这个人和自己距离好遥远啊。
尽管李莎莎是位游客，但她现在并不想跟师傅就吃的话题展开讨论，或者向他咨询。她凝望着汽车旁边的山体，嘴里吱吱呜呜地发出些声响，算是应付着这位热情的CD师傅。
车开始进山了，师傅给李莎莎分析了为什么要走青城后山这条路，因为她可以在后山上的泰安古镇住一晚，明天还可以去前山看看，兴许可以省下门票钱。
一进入绕山的公路，李莎莎就看见道路右边有个长方形的玻璃框，里边发亮的日光灯棒映衬着“酒吧”两个红字。灯管可能使用时间长了，有些暗，玻璃框后边有条小道引向不远处的廊桥，有座小亭，木头地板，可能是搭建在溪流上的。从树缝儿里隐约传出红色的烛光。整个透露出些可爱来。
“喜欢。”李莎莎想。但车马上就顺着山体拐弯了，也许山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吧。车子顺着山路盘旋而上，有几次李莎莎还看见拉着石料或者木材的大型货车，在山道上沉重地踹气。出租车跟在后边，左冲右突，超过了几辆。
CD师傅给李莎莎说，快到泰安古镇的地方有家农家乐，上次他自己带家人来住过，很实惠，可以喝喝啤酒，晚上厨师下班也晚的。李莎莎说，“那就去”。
师傅就开着大灯瞪着眼看两边。一边嘴里说，快到了，快到了。就在李莎莎觉得他还会重复这么说的时候，他突然大骂了句：“妈呦，开过了！”然后又掉了头，从刚才路过的一个小岔道上去。旅馆在离公路10米高的台阶上，依山而建。中间院子里停着几辆车，想必也是来游玩客人的。李莎莎看见走廊尽头，还有一桌客人在吃着饭，桌子上碗盏稀稀拉拉地放着，地方横着竖着地躺着几个啤酒瓶。师傅停下车拉上手闸，进院子问了一下，出来后满脸内疚地说：他们今天客满了啊。李莎莎说，那就再往前看看吧。
于是车又沿着叉道开出来。上了路，师傅说，上次来我让他们修下这个岔道的，这么急的弯，容易出事，狗日的倒好，现在也没有整。
再往前，便越来越接近泰安古镇了，但李莎莎有点想上厕所。因为飞机上喝了果汁，现在又坐了这么久车的缘故。她便告诉师傅，就在前边能看见的客栈就下车吧。车又七拐八拐地绕了一段，在路边出现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沿着路口是两家餐厅。里边可能就有客房。李莎莎下车一问，果然是的。
旅馆依山而建。三楼才与这边的马路持平，所以李莎莎看到的餐厅和大堂，其实是酒店的三楼。里边顺着楼梯下去二楼，才是客房。如果推开窗，便能看见后边的河谷。对岸的山上也有些酒店的样子，莹莹地闪烁着灯光。
李莎莎从房间上来，便到餐厅里转转，看见后边靠河的露台上已经围着着一圈人了，看样子都很年轻，可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到这里来玩的。她不愿意受影响，便挑了个靠马路的座位。点了老腊肉炒竹笋、凉拌猪耳和一个素炒野菜。她还叫了三两店里泡的酒，用啤酒杯乘出来，灯光下颜色猩红，但味道带着甜味。入口有点辣，在这样潮湿和寒冷的山区，正好喝点这种酒睡觉。
露台那边可能是在做游戏，那7、8个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声的说笑。李莎莎虽然觉得有点孤独，但也不羡慕他们。因为她正是要好好享受这样孤独和宁静的夜晚。她便带上手机的耳机，听着自己的歌。那些歌中参杂了各种风格，上一首是摇滚，可能下一首是美声，都是她走前从电脑里整理的，虽然风格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她自己最喜欢听的歌。
她听到LIKEAROCK时，一杯酒已经光了，“反正明天可以多睡会啊，再喝点也无妨”李莎莎想，于是就又要了二两。每次她听这首歌的时候，她都特别伤感，也会想起自己刚刚进入传媒大学的日子，那时候每个人的眸子都是清澈的呢。
接下来，是李莎莎想不到的一首曲子。居然是古琴独奏的《春江花月夜》，其实李莎莎在手机里存的歌，刻意不按曲目风格或者歌手的顺序放，她故意乱把各种自己喜爱的曲子放在一起，这样，每次意想不到的曲目一开始，往往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但刚听了一段，她就发现手机快没有电了，她犹豫着是否去取充电器。转头看见露台那桌人都站了起来，往河里眺望，欢呼着，挥舞着手。
她拔下了耳塞。但这个时候，春江花月夜的音乐依然继续传进了她耳朵。仿佛是从对面山上传来的。但又不像，那古琴的声音非常大，两边的山上的树似乎都随着颤动，山体的回音在河谷上交鸣。
不是手机发出的！而是从河边奏出的！
李莎莎走向露台，站在那7、8名年轻人身旁，往下望去。
河谷上升起了17只孔明灯，围绕在一艘船上。那船像个大大竹筏，也像一个大大的平台。一人在身后掌灯，一人坐在中间弹琴。孔明灯也随着船缓缓地在空中漂流着。河水映着倒影，竹筏、灯光、人影，似乎也在水底行驶而歌着。
“是旅游促销活动”，旁边的一位年轻人说。
“不像啊，我咋没有看见他们打广告？”另一女生跟着争论。
但她们很快就不争论了，因为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开走了。他们都赶紧拿起自己的手机拍照，也有两人拿起自拍杆，一群人挤成一堆，在露台上比划着各种姿势。
“太黑了，啥子都拍不出来嘛！”
“开闪光灯，快，要开过了！”
“闪光灯更莫得用！拍出来黢黑，你看嘛！”
就在那群SC小年轻们兴奋地慌乱大吼时，船体到了最接近莎莎的位置了。虽然相隔有30米左右的距离。李莎莎看见了那抚琴人的眼神，是的，虽然光线幽暗，但她确信，就是那个在高速路上凝目眺望的人。
灯光下，他褴褛的衣服被映衬着金粉、大红和青绿。简直是华丽的。他的头发低垂着，但没有遮住他的眼睛。虽然很远，李莎莎能够感觉，他在眺望着这边，却不是在看她。也不是在看山，也不是在看岸边拍照的人，也不是低垂在山头的月亮，而是这一切的背后。
他的手在琴上挥舞着，与眼神极不一致。仿佛控制着一种鬼魅的工具。在夜空中奏出巨大的声响，从河底与山谷，以及周边所有沉浸在秋色浓雾中的树木，都开始为他而伴奏、同鸣着那一曲“春江花月夜”。
今天是8月13呢，中秋还没有来临。李莎莎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