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父亲早年离世,这些弟弟妹妹都是陈喜带大的,所以在这些人中,他说的话最有分量。
这时秦楚云的两位姨母跟着说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很是刺耳:“就是,楚云明显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连通知都没有,要不是大哥,我还真不想来!”
“算命的说了,只要是陈秀没有儿子送终,我们必须跟她了断关系,她的女儿我们还是不要见的好,到底要来干嘛?”
“闭嘴!”陈喜叫停了她们:“你们不想来,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秦楚云原本以为祠堂能够安静一会儿的,可那知道又来了这些人,让她之前倒出来的苦,又再一次出现了泪痕。
看着这四人的嘴脸,她很失落,很伤心,很无奈,她其实不奢求他们的帮忙,只希望能够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一丁点的难受,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们总是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一位已故之人,甚至他们对灵位的匆匆一瞥都没有,好像看着这一块木板,会脏了他们的眼睛一样。
秦楚云看着他们的眼神,一副一百个不情愿但又碍于别人的口舌,只好来走一个过场的样子,这何尝不让她感到世态的炎凉。
只要他们正眼看一下灵位就行,就这样小的要求,就可以让秦楚云为妈妈感到高兴,可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她此时把心中的委屈、不公平,都化为眼泪如决提之水般倾泻而下,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嚎大哭起来。
秦楚云早就想把他们都赶走了,她可不想在母亲的丧礼上看到这些嘴脸出现,这只会让母亲最后的一段路程都走得不清静。
可是无助的秦楚云,又不敢赶走他们,她怕妈妈在离世后,还要继续背负着骂名,在丧礼上,竟然有一个女儿赶走她的兄弟姐妹。
秦楚云现在想的最多的是,这些人到底有那么讨厌妈妈吗?到底妈妈犯了什么错?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可笑的厄运吗?
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惨死在路上,连过路人看了都会觉得难受,何况现在这个尸骨未寒的人还是他们的妹妹,但是为什么从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怜悯,难道自己的妈妈对他们来说连猫狗都不如吗?
秦楚云的哭声,在这个祠堂的悬梁上环绕着,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心中刺疼,有人只是当成一个笑话,又有人为她感到惋惜,林沫不顾其他人怎么看,抱紧秦楚云,安慰着她,但是暖不了她已经寒透了的心。
秦楚云哭得撕心裂肺,但那四人并没有一人被她的哭声所触动,他们觉得理所当然,这一切都是秦楚云的自作自受,如果她肯让她弟弟回来,那么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了。
四人都觉得秦楚云有这样的下场,早就是上天注定的,他们都把责任推给了上天,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们自己的做法是有多绝情。
他们不曾想过,要是他们在秦楚云一家最困难的时候,有着哪怕是一句关心的问候,也许这个家就不会是如今这幅落魄的样子。
他们只是把秦楚云的下场,拿来当作一个笑话,没有一人看好他们姐弟,只是因为他们在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们会有着悲惨的一生,为了不让自己沾上厄运,他们不会雪中送炭,有的只会落井下石。
这才让姐弟两人从小就孤立无助,得不到别人的一丝丝怜悯,就连跟谁走得太近,他们更加会装作好心的去劝说其他人,要远离这姐弟两人。
好在还有些人不迷信,要不然这个家不可能熬得住。
秦楚云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眼,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是她曾经有做过天怒人怨的事,或是伤风败俗的事,她愿意承受这些冷眼,可是她并没有做过。
而她妈妈十几年的任劳任怨,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连现在离世了,还要遭受这些不公平的对遇,为什么苦了一生的妈妈,就连离世了,还是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难道是上辈子做过太多惨无人道的事情,这辈子来报应了?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苦难?
听着四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秦楚云母子,林沫火了起来:“你们说够了吗?你们的长辈没有跟你们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祠堂上这样闹,你们不怕遭报应啊?”
连续的几个句号,并没有让他们安静下来,反而让他们看着林沫也跟着厌恶起来,陈喜嗤笑着:“你一个外人管什么?这里没你的事!”
“我的确是外人,但我觉得你们才是外人,如果你们只是碍于别人的评价才来的话,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我们确实是要走的,我们把最后的事了断后,自然会走,你以为我们想在这里呆着吗?”
秦楚云已经有些平复了,现在她只是希望这四人可以快点离开,深深的刺痛着心软之人的沙哑声音响起:“什么事?”
只见陈喜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把这张蜡黄色的纸扔给了秦楚云。
拆开来一看,满是手写的字体,看着里面的内容,让秦楚云的双手颤抖起来!
捏着这张极易破碎而老旧的纸,在她的用力之下,出现了破损,她的指甲插进了手掌,鲜血滑落,她都毫无察觉!
能让她这样,想来就只有纸上的内容了。
大致是,秦楚云的爸爸秦言坤跟他们签下的一个协议。
陈秀没有到成年就嫁给了秦言坤,如果秦言坤早死于陈秀,他们几人概不负责。
如果是陈秀死了没儿子送终,那么陈秀的孩子就必须交给他们一些费用,说是算命那人交代的,就是要让陈秀的孩子跟他们做一个了断,从此再没有关系。
陈秀的一生,凄惨得让人不忍去了解,就连她的兄弟姐妹都如此嫌恶她,身为最年幼的妹妹,理应会在他们的呵护中长大才是,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她的命运甚至要比秦楚云还惨的多,一直在被别人的抛弃、厌恶中长大,直到她与秦言坤的那一次偶遇,只是好景不长。
纸上的内容完全就是一种谬论,可是在信息还不发达的农村中,再加上无奈于天灾人祸的灾难下,人们只能求助于迷信,或许说迷信是他们唯一可以解释得清的真理。
但是让秦楚云愤怒的远远不是这些,而是纸上面的金钱数字,她的爸爸竟然答应了一人给他们五百块钱,看着右下角的署名跟日期。
这是二十多年前签下的,那时候应该是七十年代末,那个时候的五百块,能跟现在比吗?
可是为什么她爸爸还会去签,其中的原因秦楚云不知道,她只知道爸爸不傻,应该明白五百块在当时来说,是多大的天文数字。
见到秦楚云迟迟没有说话,陈喜以为秦楚云要赖账,有点迫不及待的说:“这件事是真的,你可以去问问村里的人,那时候有很多人在场的。”
秦楚云倒是不在乎真假,现在她已经彻底心凉了,对于这些人情冷暖,她早已经麻木了。
强叔在那个时候也有在场,他有劝说过秦言坤,可是那个时候的秦言坤,就好像是中邪了一样,就算知道陈秀的命运,依然是要娶她,就连五百的天文数字,在当场他都一口答应,在那之后,村里的人都是在骂他傻,但是秦言坤并没有在乎这些流言,只是一根筋的百般照顾陈秀。
而陈秀来到这个家之后,几年的时间里,在秦言坤的关心下,才渐渐有了笑容。
本来强叔跟秦言坤就是好朋友,他担心秦言坤会吃亏,在多方的打听下,知道陈秀的事情,在私底下对秦言坤说过很多,但是秦言坤焕若不知,只是一心一意的对陈秀好。
陈秀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人很勤快,在农村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原本以为这个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但是秦言坤就出了那场意外。
强叔本来想领养秦楚云姐弟俩,他担心只有二十多岁的陈秀会抛弃她的孩子,但是陈秀并没有,反而是更加拼命,希望她们姐弟能够过上好日子。
其实强叔早就把秦楚云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对他们百般照顾。
只是强叔没有想到,陈喜他们会在陈秀刚下葬后,就立刻前来翻旧账,以前是碍于迷信,但现在已经被逐渐的开明了,迷信的说法已经不是那么可信了,人们都开始相信科学,强叔有些低沉的说:“陈秀现在尸骨未寒,你们这样闹并不好吧?”
面对着强叔的质问,陈喜几人反而觉得强叔很过分,他们这样做只是理所应当的事实,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说好的事,可是现在的钱已经贬值了,他们倒还觉得很亏呢,但总归是要回一点是一点。
陈喜看着强叔,不屑的说:“你好像那时候也在场的吧,秦言坤答应的时候,你再清楚不过,看样子你是要耍混了是吧,昧着良心说瞎话,你就不怕被雷劈吗?”
“就不知道雷会先劈谁,我好像知道你们那时候是逼着言坤答应的,现在还敢来这里闹事,你们觉得合理吗?”
“如果不是不想看到她,我们昨天就来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她下葬之后才来。”
“你说什么?”
秦有才立刻靠了过来,他冲动的样子,只要强叔示意,他的拳头就会立刻落在陈喜的鼻梁上。
祠堂里的人都是站了起来,不管之前跟强叔有什么不如意的过往,但现在是几个外村的人要来闹事,他们可不想看着强叔吃亏!
老人们一片哗然,这样的祠堂里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们一时乱了分寸。
陈喜既然敢到外村闹事,自然是有备而来,他早就知道不会那么便宜就要回他理应拿到的钱。
在强叔还没靠近时,就从门口冲进了十多位年轻的小伙,气焰嚣张,一副只想打架的模样,指着强叔大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