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宁氷,今年不小了。要是问我职业的话我会含蓄地说“自由职业”。我原本是某世界百强大公司的创始人,却不知道哪天脑子短路撤出公司股份不当股东了,用老妈的话讲,现在是在家里“待业”。
我可不满足老妈对我的评价。我现在吃喝不愁,比那些忙在路上的人们好了不知多少,父母总是劝着我趁着还有些“资本”赶紧找个好人家。25岁以前他们可是成天在我耳朵边唠叨,说什么“现在哪有心思把精力放在爱情上,你的公司搞定了没有!”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情况却是“没有精力谈恋爱,而且被公司抛弃了”。
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现在也没了烦人的记者堵在门口争着抢着地采访,我的世界清静了许多,但我终究还是耐不过寂寞,临近黄金周我也做了个决定。
“妈!”我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也算是给自己壮壮胆。
“宁氷?”老妈惊讶地问道随后清了清喉咙,“是找到新工作了,还是找到男朋友了?”
“我找到男朋友?”我自嘲地笑了笑,“老妈你们这个假期有什么安排?”
“我跟你爸没什么想法,估计也就是到公园里散散心,过了秋老虎啊,天儿也开始变凉了,你得多穿些衣服。”老妈不知怎么的话锋一扭转到了平常的生活,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宁氷你是有什么想法?”
“我打算到海南去一趟。”
“那地方现在正热的要命,去那儿做什么?”老妈问道。
“不过是去那边放松放松罢了,正好调休一下。”我忽然正色道,“妈,我打算从那边回来后开始新的生活。我需要有工作,我需要有一些朋友,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啃老本了。”
我确实觉得去海南是个好主意,身上所有的懒气都晒干了估计我也能回复到几年前兢兢业业地创公司时候的事了,窝在被窝里看最新的股市行情,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什么想说的话都被憋在肚子里。
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特别是无所事事的日子,每天就只是消费,让人感到心情空虚,而这种感情和小时候放假的感觉却是不尽相同的。那时候觉得自己像个超人,要不就是个哪吒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追跑打闹都可以打发掉一个下午,而现在我就像个没上发条的音乐盒,过不了多久就迷迷糊糊了……
公寓的门铃响的时候我刚起床,手里还攥着满是泡沫的牙刷,嘴里被牙膏搓揉的泡沫塞得满满的,我顺着猫眼看去,安芩正站在门口,手里貌似还提着什么东西。
我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才开的房门,安芩一进家门就说到,“瞧你家乱的!”我不理会她径直向洗手间走去,她一手拦着我,“宁氷,几个月不见就颓废成这样?”她推了推我的手,水溅了我一身,我眯缝着眼睛说,“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我……忙着呢。”
安芩问道,“哟!咱们这位林总最近够忙的,辞了工作赋闲在家,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缠着林总啊?”我停顿了一会儿,思考了半晌淡淡地回道,“我打算去海南。”
“海南?”安芩微微皱眉,“为什么突然想去那边?”安芩的眼睛黑溜溜地转,我也看不出她的表情,大笑着说,“你戴美瞳了吧!哈哈哈哈!”安芩用沙发上的靠枕打了我一下,我跳起来她便开始追我,一边追一边嚷着,“今天又是遭到什么打击了,尽是瞎说八道。”我在前面笑说,“安姑娘,不敢了不敢了。”安芩说,“走,我带你去吃饭,老规矩你请!”
“我请客,你吃饭?不带你这么开玩笑的”我苦着脸说着,“可别忘了你以前还欠过我一顿呢。”安芩直说我这人太吝啬,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要过黄金周了,人已经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多了,很多人都选择了去城外游玩,试图抓住今年最后一次出游的机会,本来人群攒动的街上少了往日的喧闹和躁动。
安芩忽然点了点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位恬静的女孩站在咖啡店前,一头柔顺的黑发盖住了大半个脸,到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那谁啊?”我只看了一眼,恍恍惚惚地一眼却不敢确定。
“你妹妹宁夏啊!”安芩颇有意味地看着我。
“宁夏!”我叫住那个女孩,那女孩侧脸一看,把安芩吓了一跳,“宁氷,认错人了……”
“你最近也没休息好啊,我妹妹都能认错。”我点了点她,安芩嘟着嘴说,“你妹妹还得要我帮你认,是有多久没见过她了?”挎着她的小皮包,安芩对着临近的商铺补了补妆,边补边说道,“宁氷,你也得学会化妆了,整天跟个假小子一样可不行。”我笑说,“这有什么?我天生丽质。”
“你天生丽质,可化妆可是一个技术活,你要是会这个会给你带来很多很优秀的特质呢。”安芩抿了抿嘴,口红均匀地覆盖在她的嘴唇上,我无聊地背过身,看着天空,伸了个懒腰挤出一句:“今天天儿真好!”
“就是有点凉。”安芩冒出来一句话,我轻笑了一声,“走啦。”
虽说已经进了九月,B市的天还是热热的,整个人都像发馊了一样。我忽然想起我的“海南”的主意。“哎呀,还没订机票酒店!”我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着,“不干活,都是不干活,弄的我脑子里已经什么计划能力都没有了。”脑袋里出现了两个互相打架的小人儿。一个顶着个亮晃晃的光环说着,“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去海南,就得下血本,哪儿有不投资还能赚钱的买卖!”另一个穿着灰色衣服一脸悲伤的小人儿说着,“没钱就是没钱,这种花费等以后再说吧。”两个小人儿争执不休,我的脑袋似乎已经快容不下他们两个了,拎起一个靠枕将头埋在里面,“你俩消停点儿。”“嗡”的一声脑压感觉瞬间就被释放了。
咬了牙做了决定也要咬了牙执行,我虽然是这么想的,身体却没有那么乖乖听话。看着比前些日子贵了好几倍的机票,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前段时间要是不那么挥霍就好了。”虽然不断自嘲着,我挑了半天才选到合适的航班。
凡事儿总怕个麻烦,特别是旅行。如果没做好充足准备我是不敢轻易出发的。临行的前一天,安芩来过我家,对着我已经选好的座位看了半天才挤出一声“你怎么不早点买机票啊?”我苦笑着说,“买晚了!买晚了。”安芩道,“正好我跟我老公也要去海南,要不你跟我们在一起住,不然一个人多寂寞。”
我笑笑摆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你们两个恩爱小夫妻一起去海南度蜜月,还拉上我不怕破坏浪漫气氛?”安芩“哈哈哈哈”地笑了好一阵才说,“宁氷,这段时间不见,幽默指数倒是直线上涨。我是好心替你想,你却狗咬吕洞宾。”
“这话你说的可就严重了……但我倒是很憧憬那边的温暖。”我忽然伤感起来,或许单身久了,快乐和伤感都得自己背着,也分不清什么时候会抖出来吧。“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再冷的人到那边也会自动解冻吧。”
安芩正仔细听着我的话,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宁氷,你把海南当成什么地方了?还自动解冻!不过这么说是很形象。”
“安芩,你今天来了,我正好也在‘举杯销愁愁更愁’的时候,不妨陪会儿我吧。”我冒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酥了,骨头都快融化了。安芩扶着椅子,默默地看着我,说道,“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吧,这段时间你心里也难受吧。”
我抿了抿嘴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我从公司辞了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感觉没有干劲。生活对于我来说是什么?不知道。残酷吗?貌似也不残酷。”安芩说道,“你轻轻松松地就达到了多少人中年才能达到的目标,别那么不知足了。既然不知道物质上想做些什么,何不做些小时候真正想做的事情呢?”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看安芩,“你喝茶吗?”安芩又扑哧地笑了出来,“你这话说的真是出戏。”我说,“还是要让你有宾至如归比较好。”说罢我放下抱枕走到厨房。今日有些阴天,冷寂的厨房隐隐约约照出我的剪影,洒在地上。我得找些事情做,我深深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什么对于我有意义呢?
“慢用茶。”我恭恭敬敬地把茶端到安芩手边,安芩微微低头,说道“宁氷,你真如你的名字。”
“什么意思?”难道安芩也会几招“读心术”?
“宁静而冰冷,这是你的灵魂吧。”安芩静下心来说着,手中捧着刚刚沏好的茶,微微啜饮一口,继续说着,“想让谁划过这层冰来看你的内心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我不过是淡淡过自个儿的日子,倒没想过这么多。”我嘟囔着。
“你辞职后,你原来的助理芳芳曾经找到过我跟我说你有多么多么地不近人情。”安芩轻哼一声,我正要辩解,安芩说道,“我知道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十分的自然,但宁氷,这世界不仅仅有你啊。”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难受,浑身像被束缚了一样。
“这才是你真正为什么不想找一份新工作的原因吧?”安芩问。我什么都没有说,用余光看着沙发的一角,夕阳西下本该是一天最灿烂最漂亮的时候,本该有大片的云霞飘在空中,本该享有人们的称赞,而现在这样的天对我而言,却是一天中最苦涩的时候。
“都说人和自然是自然相处的,宁氷。你的身体中还是留着对于景物的辨别意识啊。”安芩从我怀中抢过抱枕,细声说道,“你还打算去海南?”
“如果不去的话,我算不算已经弃世?”我半开玩笑地盯着她的抱枕,嘴角却扯不开一丝笑,安芩的情绪也褪成了伤感,“宁氷,等过了这一会儿你心情会好起来吧?”
“保不准,今天晚上我得做点实在事……”我本没有什么计划,安芩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问懵了,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来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
“那你在家好好养养脾气,我先走了。”仰脖喝完最后一口茶,安芩带好自己的小挎包,临走前对我说,“宁氷,心情上的事儿我可管不来,但是坏心情总是可以调整成好心情的。”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是说什么“谢谢”这样的话我又觉得脸红。晚霞已然过了,黑漆漆的天大云压境,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好的”我只能这么苍白地说一句,安芩拍拍我的肩膀笑说,“一切都会好的,你呀,就在家里好好享受这最后这么点儿闲适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