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枫停住脚步,喃喃道:“我这又是要去哪儿呢?我又能去哪儿呢?刀剑阁,土匪老爹的山寨,还是那个早已模糊了记忆的家?——不,我为什么要回去,既然我已拥有属于我的自由,就该去游历天下,这不是我一直做的梦吗?为什么我会突然感到难受,我算不算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季枫右手握拳,曲手用拳头抵住额头,眉头紧皱,声音低沉忧郁,道:“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季枫忽而缓缓松开自己的拳头,神情逐渐放松,叹道:“一切顺其自然便好,何必徒增烦恼!”
这世上的烦恼岂非都是自找的,为什么孩童能无忧无虑地玩耍过活?盖因为他们知道的事物少,想的也少。
空气中一股奇异的香气传来,季枫摸了摸鼻子,不禁赞道:“真香啊!”
循着香味而去,只见一个小酒馆映入眼帘,门前立着一根旗杆儿,旗上写着“招风酒馆”四个字。
季枫思忖了一会儿,笑道:“招风酒馆,有趣,树大招风,取“招风”二字,这店家口气倒也不小,小酒馆也敢自称“树大”,有趣极了!”
季枫大步走进那招风酒馆,馆内特别明亮,装潢朴素而干净,没有一丝阴霾,约有十个人各自坐在不同的座位,酌酒独饮,店里没有一丝声音,安静极了。
向西一面墙壁上,挂着数十张人像,且下面都好似写有文字,季枫心中好奇,便径直走向那面墙壁,墙上有最显眼的有两张画像,其中一张灰衣人的画像下写着“柳叶刀侯三爷,离柳堂堂主,赏金十万两”;另一张黄衣人的画像下写着“笑面虎赵如松,铁衣门门主,赏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季枫就站在那面墙下,酒馆里的人似乎都未察觉有人进入这馆内,仍自顾自地吃着酒,就连酒馆内的小厮也并没有上前招呼客人的意思,一手拄着脑袋,眯着眼睛,哈欠连天,似已困极了。
季枫不喜欢这样的安静,讨厌极了,大声喝道:“这两个人真的值这么多金子?”
小二微微张开左眼,瞥了一眼季枫,道:“这个自然,只要你能将他们的人头拿到此处,自然有金子给你拿,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啊……”小二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道:“但如果客官想吃酒的话,请到别处去,这并不是个吃酒的好去处!”
“可我就想在这里吃酒,别的地方就算是请我我也不去。”季枫笑道。
那小二睁开右眼,仔细瞧了瞧季枫,道:“为什么?”
季枫看着小二的眼睛,笑道:“因为去别的地方,是要花银子的,而恰巧,我身上没银子,一两银子也没有!”
若是一般的小厮遇到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自己要吃白食的客人,脸色不免要变得是难看,接着就将那人赶出门外,可是,凡事都会有例外。
那小二听得此话,脸色没有不悦,没有愤怒,没有笑,连一丝表情也没有,淡淡道:“在本店喝酒,不需要钱这种东西。”
季枫欣然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拿酒给我?”
小二摇了摇头,道:“莫非你以为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我这酒之所以不用花钱,是因为就算你花钱,你也喝不到一滴。”
季枫漫步走到柜台前,右手伸出搭在那小二肩上,笑道:“天上确实不会掉馅饼,但你这酒,我一定得喝,而且我也一定能喝得到!”
那小二听到他这话,大笑,问道:“你真的想喝酒?”
“非常想,想极了,一个人对于不易到的东西,总是非常渴望的,这个道理是很明显的。”季枫认真道。
小二又认真地瞧了瞧季枫,过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角落的一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色的麻衣,两腮爬满黑而短的胡子,正举杯吃酒,桌子上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钩。
接着,那小二又将目光投向那面挂满人像的墙的右下角,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季枫随着他的目光瞧去,眼中有着透着迷惑与不解,于是他慢慢靠近右下角的那张画像,只见那画像上写着“断魂钩沈冲,赏金一万两”,季枫仔细地瞧了瞧那画像,又瞧了瞧角落的那人。
季枫正有疑问要问那小二,却不料那小二抢先说道:“你若能把他杀了,他的座位也就是你的,金子是你的,酒也是你的,前提只有一个——你得有取下他的头颅的本事!”
季枫看小那小二,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人是复杂多变的,用好坏去分辨,难免有些可笑,但若是不用好坏区分别,那又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标准呢?
小二笑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杀过人,被他杀的人既有为恶一方的山贼,也有善名远播的员外。”
季枫摩挲着鼻子,道:“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人!”
试问天下人,有谁只做好事而从没做过一件坏事的,又有谁只做坏事而从没做过一件好事的?正如水平常的时候,它是液体,温度较低时,它便会凝结成冰,温度较高时,它会变成汽。水且无常态,更何况人呢?
“既然你明白,所以,你想……”小二还未说完,只见季枫已向断魂钩沈冲走去,小二看着季枫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把钩横放在黑漆桌面上,让人感到惊奇的莫过于这把钩竟生了锈,一把生了锈的钩,怎么能够杀人,就算能杀人,生了锈的钩,杀人的时候难免会迟钝,对于持有者极为不利,可偏偏有人用这把钩当做贴身武器。
桌上除了一把钩外,还有两坛好酒,两坛上好的酒,所以那人并不用碗喝,他用的是盅,且喝得极慢,想来一定是好酒。
季枫走到桌前,道:“你该请我吃酒的!”
话毕,季枫便将手伸向其中一坛酒,只听那人盯着季枫的手,道:“可我并没有说过要请你吃酒!”
听到这句话,季枫的手便僵在酒坛之上,忽而笑了笑,收回手,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你该请我吃酒?”
“我不想知道,更不想请你吃酒,还有,我喝酒的时候,并不希望旁边站着根木头。”沈冲呷一口酒,缓缓道。
当别人已经下了逐客令的时候,为了避免难堪,识趣的做法莫过于离去。
季枫并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但他并没有走,反而坐了下来,似一定要吃到坛中的酒。
沈冲放下手中的青瓷盅,眉头微皱,道:“你为什么不走?”
季枫一本正经的看着沈冲,道:“因为我并不想你死,毕竟我只是想喝口酒而已——这酒一定得是你请我吃的,不然我一口也不会吃。”
沈冲面色依旧古井不波,一手拿住酒盅,一手扶住酒坛,片刻酒盅便已斟满,一滴酒也未曾洒落。
沈冲将酒盅凑近鼻子闻了闻,忽而仰头一饮而尽,道:“你看我这钩绣了,它还能杀人否?”
季枫看了一眼那把锈迹斑斑的断魂钩,肯定道:“能!它的确比一般武器要特别的多。”
“我可是已经老了?”沈冲继续问道。
季枫摇了摇头,笑道:“不老,一点也不老!”
沈冲忽而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既然我不老,也还能杀人,那你还坐在这里作甚?”
季枫见他这副模样,到一点儿也不恼,摩挲着鼻子,道:“莫非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将来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说到这里,沈冲的眼中竟流露出一种落寞、孤独的情绪。
人活着,便会需要朋友,需要朋友的友谊,需要慰藉与理解,身处困境时,更需要朋友的帮助,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悲哀的,生命也会变得索然无味,也许,只有一种人例外——死人!
沈冲不是死人,他也需要朋友,或许比普通人更加需要朋友的友谊,但他也有他的过往,他的回忆,以及难以忘怀的教训,这些东西在不经意间已经化作牢笼将他的心牢牢锁住。
季枫见他似已完全沉湎在回忆所营造的幻境中,伸手抓住一个酒坛,仰头朝嘴里灌去,一股辛辣的味道有口腔迅速蔓延到鼻子,难受极了。
“噗——”季枫猛地一下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只觉一团火在嘴中、鼻腔内燃烧,大口呼气,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喝!!!”
几道寒光晃过季枫的眼睛,季枫嘴角顿时掀起微笑的弧度,终于要动手了吗?
沈冲骤然清醒过来,瞳孔开始收缩,只见酒馆内的人,目光冰寒,犹如捕猎时猎人看着猎物一般,渐渐包围了过来。
一颗头颅,一万两金子,能够不动心的人并不多,对于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你们最好莫要动手,不然一定会后悔的!”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瞥向季枫,眼中凶光大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