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面道人见得众人姿态,冷笑连连,开口又是一番恶言恶语。
“既然师兄师姐们不欲收此子为徒,那小弟便收于门下了。自此日后,此子便是我云凌峰真传大弟子!”
众人见这道人不似作假,似要温言相劝。但见这道人撇过头去,即不看众师兄弟,也不看自家弟子。众人胸中似堵着千言万语不能诉说,脸色登时便如一口生吞了一个人参果般。而一直被众人冷落的狗娃,闻听这道人要收自己为徒,身形也是一滞。众位仙师说自己根骨奇差不适修仙,必不是说说而已,只看仙师们待小姐与自己若云泥之别便可探端倪。可这冷面道人自小姐入殿便不曾说过支言半语,竟似对仙师们捧若星辰的佳儿小姐毫不在乎一般。却为何突然要收自己这般凡俗为徒?狗娃虽自渔村而来,但自小也是在万丈波涛中讨生活的人,要说此刻没有一丝的疑惑,那便是假话了。
“师兄师姐可有何异议?”那冷面道人似是完全不顾各人面皮般,接连开口。
“这……”
“若是师兄师姐们无有它话,且让我这徒儿拜了祖师,随我回山修行吧。”
“九师弟若是怜这少年无依无靠,大可收其为记名……内门弟子,何苦要许下真传大弟子之位。”那老汉温言劝道。
“是极是极,这娃儿根骨差便也罢了,我玄山剑宗岂会吝惜了那逆天改命的灵药。只是这……”老汉下首的刑堂长老也开口劝道。
“只是如何?”冷面道人右边嘴角微微上扬,颇有些不屑。
“只是此子五气中缺了那玄水之气,五气不全,日后若是强行修行,必是要气体相冲,爆体而亡,然否?”
“九师弟!”见冷面道人当着狗娃说出这般言语,刘长徐按耐不住,终是出言制止。
原来我竟不只是根骨奇差,还五气不全,强行修仙竟会爆体而亡!无怪这些面目慈善的仙师待我如无物,竟是不愿我有那非分之想。也罢也罢,大不了随小姐在这山中修些拳脚,待报得大恩,日后下山随便寻个活计养活婆婆好了。狗娃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瞬间识得了仙师们的好意,只在心中道谢,只是这些年日思夜想的神仙却是做不得了。海中的少年,自是知道有些鱼可以抓,有些鱼不能抓,既得不到这天道眷顾,便是放下也是好的。
“掌门师兄莫要再劝,我玄山剑宗立宗万年,万千门徒中却也不只这一个小子五气不全的,却也有人修得大道!”那冷面道人似对掌门略有些尊敬,鞠了一躬后才出言道。
众人听得师弟如此言语,如遭雷击,登时便一同埋下头去,面露难色。
“九师弟,莫非还怪……”那老汉再次开口,却被冷面道人挥手打断。
“三师兄!小弟敬您往日恩情,其他诸事皆可谈,唯有此事不可谈!”
“师弟莫要意气用事,纵是师兄同意你收这娃子入门便又如何?我观师弟多年不收真传,今日却突然收下这小子,想必是要传衣钵于他。但祖师当年设下斩魂大阵,真传弟子欲要接过长老衣钵便要摄魂入阵,这是万年来的规矩!这小娃五气不全,日后金丹难成,难道届时师弟忍心看这娃娃被魂剑所斩?纵然不入那大阵,五气不全者成金丹时必是要气体相冲,爆体而亡的!”老汉面有急色,一下子吐出许多言语,毫无过往之温润与从容了。
“那就再去寻那万水玄气呗,死几个长老总是能寻到的。当年不就是小师弟为某人寻来的……”那先前不曾开口的李彰言语带刺,浑不怕场面更乱。
“够了!”那冷面道人猛地一声大喝,腰间小剑应声出鞘,悬于他指前。
“莫要提小师弟之名!你们何人有资格提小师弟之名!”那道人魔怔般御剑便向李彰斩去,似不愿再听他多言。
“九师弟!”
“祖师灵位前,九师弟切莫胡来!”
众人见那道人发狂,匆忙间纷纷御剑出鞘,想要挡在那李彰面前。可那道人却听不得那许多,只御剑向前。那小剑如灵蛇般躲过众人飞剑,飞速向李彰刺去,剑身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怒意,竟渐渐变换为血色!却看那李彰,再无先前与钱小舞打斗时之嬉笑,他两眼如电般直视冷面道人,似有滔天血恨。
小剑眨眼间便至面门,李彰既不拔剑,也不闪躲,似要生生受这一剑!
“够了!九师弟,你当真要用小师弟的剑去斩自家兄弟吗!”刘长徐眼见李彰不躲不避,心中叫苦,面带急色,只得大叫出声,期望能唤回那道人神智。
“小……师……弟……”那道人听得刘长徐话语,似是痴了一般,不再御剑。小剑不得主人御使,登时自李彰面门坠下,但听见一声哀鸣。
李彰一双眼死死盯着冷面道人,心中有怒气,不得不言。
“你又有何资格谈论小师弟!若不是为了救你,小师弟也不会……”
“住口!都给老夫住口!”掌门似是动了真怒,脸色青紫变换,一股莫大的剑意瞬间压下,令李彰不能再说半句。
“是极……是极……我又有何面目再提小师弟,又有何资格再御使他的剑!”那道人听到此话,如痴如狂,只口念着小师弟,扭头不再看众人,突地破空而去。而那小剑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在石板上,剑身不断振动,有丝丝哀鸣传来。
长徐真人见师弟失了心智般冲出殿门,忙伸手对着那小剑一点。小剑像是被线拉起般嗖得向外射去,似是追着那道人离去的方向去了。长徐真人眼见小剑追去,心中稍定,长叹了一口气,再转头看狗娃时,面色阴晴难定。
“师兄,这可……”刑堂长老上前问道。
“掌门师兄,九师弟怕是想起小师弟,心魔又起了。”老汉也叹了口气,又道:“但这小娃却是无辜,当真要送他上云凌峰?”
“送上去干什么,任他以后成金丹时爆体而亡,还是九师弟拼了这条命去归墟寻那万水玄气?”钱小舞脸色惨白,双眉紧锁,似是不安。
狗娃见仙师们险些因为自己吵翻,心有愧疚,又见那道人半疯半狂,不愿真的跟了他,便开口说道:“仙师们莫恼,狗娃这就下山回村,日后再也不想着做神仙了。”
“掌门师兄,这娃娃自己也说了不愿修道,不如让我送他下山。”众人中跃出一儒雅男子,拱手对长徐真人说道。
“怕是九师弟他日不见了弟子,又闹出更大的祸事来……唉,也罢也罢,便让这娃娃入了云凌峰吧。日后待他大道将成,我自去为他取那万水玄气来。”长徐真人摆手拒绝,又是一声叹。
“怎可!到时我当为这娃子取那万水玄气!”刑堂长老见掌门要以身犯险,当即急道。
“我去为他取!就当还了小师弟当年的救命之恩,省得老九每次见我如见仇人般!”李彰也开口道。
“这些事日后再说吧,娃娃,到师伯面前来。”掌门摆手连连,婉拒了师弟们的美意,他对着狗娃招手,将他唤到了身前。
“娃娃,方才我们所说你都听见了。若是害怕,师伯这便送你下山,保你一世安稳;若是仍想修这仙道,师伯日后自去帮你寻找解决之法!”掌门似是想通了,面色恢复如常,含笑对狗娃说道。
“狗娃谢掌门大恩!狗娃也不要掌门为我寻那宝物,只求学得仙法,保我家婆婆一世平安。”狗娃当即拜倒,对着掌门便磕了好些头。
“且住且住。磕头乃是拜师之礼,你既拜在九师弟门下,只须向他磕头便是。你既对我行了这等大礼,我便送你一件宝物,虽不说保你大道无阻,但关键时也能助你逢凶化吉。”掌门左手微抬,将狗娃托起,谈笑间又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剑赠与狗娃。
“此剑是我当年铸剑时……所剩的残料铸造而成,可保你金丹前来去自如。”狗娃连忙握住飞来的小剑,抱在怀中。只见有寒光自剑锋划过,细细的剑身柔韧异常,端的是一把好剑。
“多谢掌门……师伯。”狗娃对这小剑喜爱异常,只到手这会儿功夫,已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数次。
“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且去云凌峰寻你那师父去吧。若是你师父不在山中,遇见什么问题自来寻我。”只见那少年沉浸在刚到手的小剑中,竟不觉长徐真人的嘱托。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徐真人伸手指向远处一峰。小剑剑身一颤,托起狗娃便向远峰奔去。
“各自散了吧……”长徐真人以手抚额,不愿再多说。
“师兄保重!”说罢,各峰峰主流光般向殿外遁去。
“掌门师兄,这玄山,怕是再也没什么清净可言了。”老汉并未离去,站在原地,愁眉不展。
“哎,各人有各命,一甲子前我玄山遭逢大难尚能逢凶化吉,只走一步……看一步吧……”长徐真人面带疲惫,头上似又多了丝丝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