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后,宗门两位师伯联手为冷面师父疗伤,后来更是将他带回主峰治疗,虽是特意留字安慰,但萧诚这几日来仍是不得安稳。他心中不断回忆起吐血昏迷的冷面师父,更是数次强行运气联系喝血师父,只是两位师父都如陷入死寂般无有消息。萧诚已是三日不曾闭眼,往日里柔和的面庞如被榨干了一般,苍白干瘦。此刻他正抱元守一,一边吸收灵气,一边脑中思索。
那天三师伯走时要我抓紧回复灵气,待灵气回复后便可见到师父了,可自己这三天已是将空乏的身体充盈了数次,仍是见不得师父归来。莫不是师父性命堪忧……萧诚脑中乍然闪过这个念头,又瞬间摇头甩出……师父定然安然无恙。
这几日来,萧诚每日对着玄玉峰祈祷,盼着祖师显灵,护佑师父安全。这些天他脑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假想,心绪不定,但居中心脉犹如无物般自我运行,竟将他体内灵气补得足足的。往日里不怎么听话的灵气这几天却是循规蹈矩,乖乖依着心脉五道流淌。便是那玄水脉中的血河灵气也与其他五种先天灵气结成循环,仿佛真的玄水气一般,乖巧听话地在心脉中运转。
“呆子?呆子你在吗?”竹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听得萧诚昏暗的心头亮了些许。
“你不出声,师姐便自己进来咯。”话音刚落,那娇俏少女已出现在眼前。只见她月白色的道袍被竹林间的微风牵动,衣摆不停摆动,有往日不曾有过的温柔映在脸上。
“师……师姐”萧诚三日不曾休息进食,吼中干枯不得发声,只颤然吞出几个音节。
“哼,大呆子!地瓜脑袋!这几天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程佳儿见往日俊雅少年郎变成这般枯木残象,不觉间话语中带了许多恼怒,但仍是走近前温柔地摸了摸师弟的额头,将一杯笋汁送到他嘴前。
“多……多谢……”萧诚见师姐眼中带着薄雾,急忙想起身接杯,但发麻的身体却是不听使唤。
“真是个呆子,怎的这般折磨自己!”程佳儿心疼地说着,轻轻敲了他一下,将笋汁慢慢喂给他喝。
“师父们同我讲过了……呆子你莫要心急,九师叔没什么大碍的,只是要在玄玉峰上多静养些时日,你可莫要再折磨自己了。”程佳儿看着眼前听话的师弟,出言安慰着。
“以后都要记得好好进食,好好休息,若是自己身体拖垮了,九师叔出来看着也会心疼的。”见着萧诚要开口,程佳儿暗暗使了些力,将笋汁逼入了师弟口中。
“哼,喝完了休息下,睡好了陪师姐去见掌门师伯。”程佳儿见自家师弟乖乖喝完笋汁,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扶着萧诚躺下,为他盖好棉被。
“多谢师姐。”萧诚腹中得了笋汁充填,舒服了许多,当即开口道谢。
“好啦,自家姐弟,说这些做什么。你呀,现在就安心躺着睡觉,睡好了自有掌门师伯为你解惑,师姐说的话可是要听的哦!”程佳儿戳了戳萧诚脑门,又作怪一样去拉他眼皮。
萧诚乖乖闭上眼,三日来积累的疲惫瞬时袭来,身旁师姐如浪花拍打般轻轻拍着他的手,感觉如那年初堕血河一般温暖、安宁。不多时,他已沉沉睡去,只剩身边方才笑着作怪的少女轻语。
“都天有灵,护九师叔安好。”
程佳儿面色黯然,似是从师父们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现今山门中都在传九师叔为弟子护法被天道反噬的消息,书中说天道反噬,百不存一,但愿九师叔能渡过难关,否则留下这个呆子……她又是轻柔地摸了摸萧诚的脸,那两道薄雾终是碎裂成点点泪光,顺着面庞滴滴落在竹床上,只是沉睡中的人不曾听到。
待萧诚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棉被被压住,侧过头时见到那少女垂泪睡去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那乌黑的发。师姐……萧诚痴痴看着少女,往日情愫自心头飞快翻过,这一天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曾有一个娇蛮少女强作温柔地守了他一夜,闭眼前她的微笑,醒来时她的残泪,他今生都不会忘记。
“唔……坏蛋师父不要吵吵,佳儿还想再睡会儿……”少女将头埋了埋,双手死死抓住棉被,不愿醒来。
“师姐,阿诚今生当护你平安,守你欢笑……待师姐寻到了心头人,阿诚便可安心赴死了。”少年将师姐轻轻抱到竹床上,为她掩被,为她梳理睡乱的刘海,为她许下诺言。
“唔……呆子……别哭……师姐在……”少女似做了不好的梦,身体骤然发紧,将身前少年臂膀死死抱在怀中,口中嘟囔。
“师姐……”萧诚保持着半起的姿势,目光中有许多温柔照在少女身上,这一刻似是时光永停,似是天地颠倒,他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将那份念头死死埋在心间。
便这般守着你便好……
萧诚痴痴望着少女睡颜,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均与他无关,他是城门前怕羞的乡下孩童,她是车窗前轻倚的月光,他们两两相对,说着许多孩童妄语,畅想未来许多……
“痴儿,若是这般喜欢,何苦独留心中……”心田中有声音传来,是数日不曾发声的喝血师父。
“徒儿自知时日无多,恐不能常伴师姐,这份喜欢便留在心中罢。师姐天资聪慧,日后自有神仙眷侣相伴左右。”他对喝血师父的突然出现没有变现出很多惊喜,只柔柔看着眼前少女,如诉说宿命般说着,毫无半点对命运因果的埋怨与责备。
“多情空赋无情处……长依大帝为情神伤,长留大帝抱剑空守,祖师殉情,小师弟夫妇携手赴死……唉……多情难,情路难,仙无情而人有情,古来圣贤为情伤,留万古寂渺与谁言……”铩羽真人连连叹气,似是年少时也有过一段难忘的情。这诸天万界中,多少有情人,几多化眷侣,天道不予,蝼蚁何求?
“乖徒儿,莫想那许多,如今你剑骨初愈、五气相合,两百年足够你修至化神了。若是以化神之力冲击南海阵法,虽九死,但也许有一生,莫要这般苦恼。”铩羽真人劝了劝,见萧诚似乎没有听见,便摇头不再劝了。
“师父,您的身体如何了?”半响后萧诚突然发现是喝血师父发声,当即甩脱了痴态,开口询问道。只是他仍旧矮身站着,怕惊扰熟睡的少女而不敢动弹。
“这几日喝了不少灵气,好了许多,勉强能说话了。”铩羽真人无有不满,摆了摆手说道。
“都州萧家之后果然非同凡响,就是心中没有恢复灵气的想法,心脉也是自行运转,这灵气补得又快又多。”铩羽真人不无感叹地说道。帝室遗胄,果然不同凡体,小师弟如此,这孩子也如此,真乃天道眷顾之族,他在心中赞许了片刻。
“徒儿这几天担心冷面师父身体,无法凝聚心神,害得师父您憋了数日……方才师父与徒儿说话徒儿也没听清……”萧诚脸上略带愧疚地道歉,只是不方便行动,不然怕是要磕头致歉了。
“无妨无妨,为师在里面都看到了。九师弟强行逼出婴灵气血,又为你逆反天道,为师心中佩服不已,九师弟之义不下小师弟当年!”铩羽真人颇为严肃认真地说着。
“这血河是当年大帝所炼,成器时便有大道落下的九十九道玄雷欲要将之诛灭,那天你破境时,天地灵气反戈相击也是正常……若不是我丢失了许多记忆,当不会忘去这些关键,如今害得九师弟剑婴萎靡,唉……”他有些自责地盖住面孔,神色有许多愧疚。
“两位师父为了保住徒儿性命同遭大难,徒儿无以为报,今生做牛做马,以报师父们恩情!”萧诚眼中有两行清泪,心中始终想着那位昏迷不醒的冷面师父,便是自己这般身体才连累冷面师父重伤,若是冷面师父因此离世,自己心中如何能宁。
“唉……莫要不安,九师弟剑婴中共有十三滴灵血,那天逼出了七滴,虽是折损了不少修为,但想来还是能保住性命的……以他如今炼神修为,于山中苦修数十载便可恢复了,你且莫要心急了,若是怒火攻心引动血河暴动,怕是要万劫不复了。”铩羽真人在心头叹了口气,修仙者化神结婴,得大道恩赐方得婴中灵血,一经化去哪里还补得回来……此番却不能对这呆子说道,不然他心绪不宁,如何能继续修行。
“都是这血河作怪……我当时便不该吃了这血河!”萧诚一拳紧握,青筋直冒。
“唉……痴娃儿,此乃天道不公,使善人不得善报,但这苍天瞎了数万年,总有一次会睁开眼看看……愿它能看到九师弟拳拳之心,护他平安。”铩羽真人无奈地说道。
“只愿都天有灵,护师父平安。”萧诚虔诚地对着上苍祷告着、期望着,这世间,善人终归要有善报才可吧?
“当如你愿。”铩羽真人难得真诚地望着苍天,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