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殿距离教习院甚远,半个时辰才能走完。
我们本着谨慎的原则一路无话,只顾专心赶路。
行至一半,下起雨来,这秋天的雨打在身上微凉微凉的,落在青石板的路上,路也更加的湿滑了,云裳提醒我们小心一些,莫要摔倒了。
赤水多雨,果然名不虚传,出门时分还晴空万里,这会子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水打湿了我们的衣裳,淋湿了我们的头发,心情本就焦作,这雨水再一搅合,大家更是没有了交谈的欲望。幸好皇后的赏赐都包裹的很严实,丝锦也装在木质盒子里。
我们一路加快步伐,途中遇到三三两两奔跑的太监宫女,也是各自赶各自的路,并未见礼问候。
终于到了教习院。
我们站在院门口,弹掉身上多余的雨水,梳理下头发,抖抖脚下的水汽,阔步穿过院子进入偏院内里自己的房院当中。
堂中赫然站着两个男人,玟王殿下和金禅。
按照祖制,这后宫深院,特别是这样女眷极多的地方,玟王的拜访是不合规矩的。要是被言官知道,定要记下一笔。就是皇上知道了,恐怕也要斥责一番。
我们对望一眼,云裳向我摇摇头,示意人并不是她请来。
玟王到底所谓何事?需要冒着这样的不讳?我心中疑虑重重。皇家男人的心思,终归深深似海,寻常百姓不懂。
我们三向殿下行礼,云裳入坐,我与宝林去斟茶,刚入宫还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分配到这边,只能用教习院招呼客人的雪松茶,好在殿下也并未嫌弃。
“云裳姑娘毕竟因我而入宫,易人来看看姑娘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宫中一切可安好。“
殿下边吃茶边与云裳攀谈。
“殿下客气了,云裳并无什么特别的需要。今天刚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娘娘宽厚待人,并且诸多赏赐,云裳感激不尽。”
玟王抬眼看了看我,转而又看向云裳。
“母后为人宽厚,定会待云裳姑娘如妹如女。”
这些客套话,我们听听也就罢了,毕竟不会当真。既然入了这宫就知道定是作了媚妃的眼中盯。而媚妃盛宠二十年不衰。如果云裳得不到皇上青眼,那对皇后来说便是无用的棋子,随时可以丢弃。
每个人都有需要自己去努力达到的目标,要达到目标就需要棋子,要用棋子必定得花时间维护着和棋子的关系,如果无用,还维系干嘛?自然是丢掉了事了。皇后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思及此,再看玟王殿下,仿佛看得又迷糊了几分。
殿下时间也是宝贵,那此行拜访云裳姑娘,到底所谓何意?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间里,殿下与云裳结束了对话,起身告辞离去。云裳行礼,命我送殿下出去。
我在前引路,玟王和金禅随后,金禅替玟王撑着伞。送至门口,我屈膝向殿下行礼。
“佟姑娘,易人唐突拜访,一是想看看几位姑娘是否安好。二是,想请佟姑娘务必离媚妃远一些。如果有急的事情,可以托教习院的总管大人到玟王府告之我。”
我抬头看向玟王,深邃的眼神中分明写满了关切和爱护。这样的眼神如宝石一般,镶嵌在玟王的躯体之上,就像深秋遇太阳,带给我温暖却又容易将人灼伤。
我这个身份与玟王并无相交,况且一个丫鬟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引起玟王的注意。这关切来的突然而又诡异。应该又是因为隽儿吧?如果我真的那么像隽儿,如果玟王真的想要关心我,或许,这也可以成为我在这祁国皇宫的又一重保障。
我再次屈膝向殿下行礼。
“庭伊谢殿下提点,定当注意自身的周全。“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
“庭伊也请殿下福寿安康。“
玟王嘴角微微扬起,是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吧。招了金禅转身离去。
我转身回房,折腾了一天,云裳宝林我们都累了,夜刚来,就沉沉睡去。
只是未有料到,第二天一早,天才刚刚泛起一点点白,又一位不该出现在教习院的人来了。
下了一夜的小雨,院中的树上草间挂满了水珠,青石板上也淌满了雨水。宫女们都拿着扫帚将水扫至院门外面。我们住的小院我跟宝林也准备清扫清扫。
我扫着扫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玄色短靴,收手不及,来人靴上被我沾满了脏脏的水滴。我抬头一看,居然是皇上寿宴那天舞剑的孜王殿下庄易植。孜王看上去就如同一夜未眠一般,鬓角发丝凌乱,目中带血,素缟的袍子微微泛着皱褶。我赶紧屈膝行礼,迎殿下入院,小心翼翼。
殿下由始至终并未看我一眼。
宝林请了云裳出来,云裳见是孜王,明显一愣,舌头像打结了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光流转,如水一般,就像有千万句话语,但终究不知道该不该说,先说那一句,话到嘴边终究吐不出来,又咽了下去。渐渐的似有泪光泛起,星星点点,并未溢出眼眶而来。
孜王却并未看云裳一眼,一手执着袍子一角,一手紧握成拳。
末了,丢下一句话来。
“何时将我的东西还于我。“
咬牙切齿,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一般,一个字后蹦出一个字再蹦出另外一个字。
我看看孜王,再看看云裳,最后看看宝林。
宝林朝我挤了挤眼睛,缓缓向我走来,拉了我的衣袖踱出门去。再反手将门关上。
我想问问宝林,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还是等等再问吧,看上去宝林心情也不大好,一脸的哀愁,我怕若是缠着非要问个明白,宝林会一拳头向我挥了过来。
我跟宝林无处可去,行到厨房,顺便看看厨房还有什么早膳可食。
我吃了一大碗,宝林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稀饭,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时而看看稀饭,时而看看远方。
哎,终究都是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