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芒从窄小门缝中透过,轰炸已经结束了。硝烟弥漫在空气中,闻多了竟已分不清是什么味道。
穆恩浑浑噩噩地从防空洞一步一步向上走,她回头看了一眼防空洞的学生,他们也注视着她。
“你不该出去的。”
“我会疯的。”
达雅睡的很熟,轻轻打着鼾,这几天的变故让她过度劳累,穆恩轻抚她的脸颊,叹声气。
小心翼翼地爬上防空洞的楼梯,当阳光洒在她的脸庞,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站在曾经漫步过的小道,却仅能发出物非人是的感叹。
亨特紧紧跟在她身后不离半步,穆恩莫名失笑:“亨特,回去陪达雅。”
“不,我要跟着你!”他坚定地说道。
“你不害怕吗?”她问
小亨特抬头看着她,他胡乱擦着脏兮兮的脸。
枪声持续不断地刺入耳膜,挑逗每个人的神经。每一次枪响亨特的小身体都会微微颤抖,他摇摇头,死死抱住她的大腿,反问:“你怕吗?”
“我……说不怕才是假的。”
穆恩叹口气,心疼地摸摸亨特毛茸茸的脑袋,“回去吧。”
当曾经美好的事物在刹那间变成废墟,眼睁睁地看着,手足无措地站着。在战争面前,人的生命是那么渺小,死亡又是那么容易。
散落一地的玻璃片照着她此时的模样,灰头土脸的脸孔,是陌生的。
而她现在所看到的世界也是陌生的。可怕的,血腥的世界。
学生不出去,人也没有一个进来,所有人坐在地下室内,抱着一台收音机围坐在一起。这是他们唯一的消息来源。
等待的感觉那么令人焦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经历生死。
眩晕感愈加强烈,她不由地去看膝盖上的血液,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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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德国入侵波兰的第十二天,9月12日。
他们在地下室待了四天四夜,几乎弹尽粮绝。
没有设备准备佳肴,仅仅留下了一袋法棍。没有人会去动,只是期盼着布莱曼校长一行人的归来。
可是没有。
谁都没有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袋法棍渐渐只剩下半袋,留下来的四十几个学生也又走了二十多。他们在厨房找到匕首,留下一句:保重,不回头地走出华大大门。
这些学生从没有拿过枪,从没有杀过人,只是怀着一腔热血和爱国情怀走向战场。
波兰政府早在9月6日逃离了华沙,又有一群人崩溃了……政府大厅一夜之间仿佛被大规模行窃,空无一人,空无一物。而空军被摧毁,陆军被击溃,骑兵一次一次用长矛和马刀向坦克发起猛攻。杀戮还在持续,德军从负了伤还在挣扎的骑兵身上碾过去。一排一排的骑兵倒下,又有一排一排的骑兵补上。
收音机中唯一可以播放的电台持续报道战况,没有人再想去听,但也没有人去关掉。
在这一天破晓,地面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小号欢快轻盈的吹奏。有人在大声交谈着。
德语。
“德国人来了……”
“对啊,来了。”
“我们会死吗?死在德国人手里真不值。”
“我妈妈还指望我大学毕业后继承爸爸的裁缝店呢……”
“你爸妈还活着吗?”
“不知道啊……主会保佑他们的,对吧?”
“……主已经不眷顾波兰了。”
大难临头,学生的表现却从未有过的冷静,他们如往常一般交谈着,听着防空洞大门被金属一下一下地扳撬。
天要亡我……沉封的防空洞大门被成功打开,光线猛然穿过大门直射入昏暗的空间,仿佛子弹一般,刺穿了人们的双眼。
瞳孔在刹那间收缩聚焦,抬眼间只看到身穿德军军装的士兵高举起枪对着地下室的人们。
妈蛋,这这哥们不会来个大扫射吧……
达雅咬着下唇,原本红润的唇色变得黯淡苍白。
那士兵左右端详着地下室的人们,仿佛是在确定他们是否仍具有攻击性,边端详边兴奋地向外面的人大喊:“阿登纳上尉,有人!”
枪从未放下,他又语气凶狠地冲防空洞的人们喊道,“都站起来!”
他说的是德语,即使不知道他说的话,这种情况也大致明白他想做什么。
穆恩跟着其他人,举起双手。
紧张的气氛蔓延在每个人全身的各个角落,没有谁敢说一句话,惊慌失措地望着那名士兵。
士兵突然恶劣地朝木板开了一枪,一行学生皆被那恶魔般的枪声吓到,蹲下身死死抱住头。
“波兰种猪!”
他竟会说波兰语,语气与他的行为一般相当讨人厌。他冷眼望着这群胆战心惊的学生,轻笑一声,喊道:“走!向外走!”他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