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胤禛如约来到宝儿的医馆门口。宝儿其实并不住在医馆里,她和熙柔在城郊另建了一套庭院,取名为忘忧小筑。而扬州的那个忘忧别院,算是她们在扬州的临时落脚点。
胤禛正准备敲门,却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回头,看见宝儿一身飘逸清新的衣裙,亭亭玉立的对他笑着。
宝儿今天穿的是件纯白色的连衣衫裙:上身紧凑正好将她玲珑的曲线包裹得恰恰好,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系在胸前,两根长长的飘带一直垂到裙摆处;下身的裙子则自然宽松,丝毫不会影响到行走跑跳。最特别的是,这件衣裙没有设计袖子,宝儿只是在最外面套了件银丝薄纱裁成的外套,将她的芊芊玉臂隐约的展示在阳光下。她的手里拿着把双面苏绣的团扇,也是如同她的衣着一样素净,上面只是画着两只蓝色的蝴蝶,以及一行小诗。
宝儿与熙柔的衣服多半是她们两人结合古今款式改造而成的,在杭州城里一直独树一帜,让许多富家小姐羡慕不已,可是又不敢效仿,毕竟对于她们这些古代女子来说,露个手臂就像是要了她们的命。
要不是此时正站在杭州城的大街上,胤禛一定会觉得自己看见了仙子。他好不容易将眼神挪开,并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对宝儿打招呼:“宝儿姑娘早啊!”
宝儿看到他有些窘迫的样子,掩嘴一笑。熙柔果然说得没错,这套衣服十分称她的气质,并且弥补了她在性格上过于中性的弱点。熙柔那时替她设计这件衣服的时候,她还在那大声嚷嚷:“不能穿,不能穿,穿上它该不知道手放在哪,脚怎么走路了。简直太淑女了!”可是为了今天的约会,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想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在这个自己有些喜欢的男人面前。既然熙柔都说她这样穿好看,那么就一定不会错的。
“就叫我宝儿吧!别老是叫姑娘,今天我们的关系好象不一般哦!”宝儿调皮的对着胤禛眨了眨眼睛。
胤禛微微笑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虽然说你没有表情的样子很酷,可是笑起来也很帅气。不对,你好像不能用帅气来形容了。该用什么词呢?”宝儿摇着团扇,开始绞尽脑汁想那呼之欲出的形容词。
胤禛随即大笑起来,他将宝儿拉近自己,并用手点着她的额头说:“不要想了,怎么形容都好。不是要去游湖吗?”
“呵呵,我们走吧!我的小舟已经靠在岸边了。”宝儿对他嫣然一笑,并且大大方方的牵起他的手,向湖边走去。
一叶小舟,一个船夫已经等在那里了。当见到宝儿前来,船夫恭敬的对两人行了个礼,并且扶着宝儿上船。胤禛稍微用了些轻功,轻轻一跃就已经稳稳的站在船上了。
“你摇船绕着西湖一周,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宝儿对船夫吩咐着,随后小心的走到船头,拉胤禛一起坐下。
“你吃过早餐了吗?我带了些点心。可惜柔柔不在,要不就可以吃到她的拿手点心了。你一定没有吃过。”宝儿从身后拿出个食盒,推到胤禛面前。
“你说的柔柔是谁?”胤禛从里面拿了块玫瑰软糕,随口一问。
“柔柔是我的表妹,美若天仙,你想不想认识一下啊?肯定能把你迷住。”宝儿和他开着玩笑。
胤禛皱了皱眉头,丝毫猜不透宝儿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没有一般女儿家的矜持,说出这些话来又是那么自然,丝毫没有故意做作的感觉。也许她还是块璞玉,未经雕凿,既淳朴又可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宝儿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探究,他已经好久没有对一个女子如此感兴趣了。不,应该说,除了悦宁以外,他没有对任何女子有这样的感觉,就连这些年一直与他心意相通的昭雪也不曾有过。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将悦宁和眼前的宝儿联想在一起呢?是因为她们给他的感觉很相似吗?可具体是怎样的感觉,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她们两个都让他特别的安心,心情舒畅,无须防备。
宝儿摸上他的额头,用力的按了下,想将他拧起的眉头按下去。胤禛慌忙躲开,这个画面好熟悉,悦宁曾经也这样做过。
宝儿见他防备心很重,心里觉得一丝沮丧。她汕汕的将手拿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宝儿望着远方,轻轻的念着。
她不知道她的情缘在哪里,在这个朝代会不会有她所向往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她是不是有些任性?为什么一定要眼前的这个男人陪她玩这个爱情游戏?要是柔柔知道了,一定会怪她太过轻率的。而这个男子呢?大概也觉得她是个随便的女子。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与她交往,只不过是为了看柔柔的那幅画像而已。他对她只是敷衍,她这样为难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才相识一天而已,她真的相信一见钟情吗?不,她不相信,这个世界哪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宝儿的内心百转千回,眼神透着浓浓的伤怀。胤禛看得出来她是个敏感的女子,他的一个躲闪竟然伤到了她的心,可是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何况说也说不明白。也许他应该慢慢的放松自己,慢慢对她放下防备,因为……因为……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你看那边夕照山上的雷峰塔,相传是镇压千年白蛇精白娘子的地方。那是一个很美丽的爱情故事,一条小白蛇为了报答有救命之恩的书童,修炼了千年却放弃成仙的机会,只为寻找到转世后的小书童。他们就在前面的断桥相遇,只是一个回眸,便注定一世纠缠。他们不顾妖人之别,不管吃了多少苦,依然顽强的相恋。最后一个被压在雷峰塔下,一个出家在金山寺。”宝儿也不管胤禛是否愿意听,自顾自说着,仿佛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她说出的场景。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吗?”宝儿回过头来问胤禛。
胤禛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他相信有这样的爱情,他也曾经感受过。可是,那却是一段失败的经历,最后以死亡告终。他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爱情,因为他的身份,他身处的环境不允许他有。悦宁的死已经让他的爱情逐渐死去,也让他觉悟,他再不允许让自己的爱去伤害任何人。
宝儿面对他的沉默与脸上的冷冽,心更加难过。她不再说话,转过头看向前方,眼泪却第一次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西湖里。
“花开在太阳下,等著情人呀!努力盛开却等不到它。雨忽然一直下,打乱著花嫁,骗自己他就要到了。可以哭,却还拼命的挣扎,说什麽,只会让人当笑话。爱是花儿的芬芳,是蝴蝶的翅膀,是伤心的蒲公英迷失它的方向。爱在孤独中绝望,在绝望中坚强,坚强后继续不停想著他。她丢了爱的他,心像被针扎,身体无助到想要死掉。雨一直不停下,眼里进了沙,骗自己已没有牵挂。”宝儿轻轻的唱着。她的背影融入如画的美景中,淡雅的宛如一朵白莲。胤禛的眼神有些痴迷。
船平稳的驶在西湖上,两岸的风景美不胜收,可是游湖的人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同时沉默着。
熙柔赶了一夜,终于到了杭州。她没有回到忘忧小筑,而是先去了吉祥坊。
“老钱,这几天有没有京城来的人找我?”她向掌柜的询问道。
“有有有,有位爷来找过小姐,我让他过几天再来看看,想必他现在还在杭州,也许这二天就会来的。”钱掌柜恭敬的说。他当掌柜已经好多年了,但在那么多老板中,他最佩服眼前这个女子。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先回家了,要是他来了,就请到我那屋里,然后马上派人来通知我。”熙柔觉得有些困,真想马上回去睡一觉。
她回到忘忧小筑,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可是却没有马上去补眠,而是让蓝茵去找宝儿回来。谁知宝儿不在,只是紫芸一个人过来回话。
“你说宝儿和一个男人去游湖了?真的假的?”熙柔瞪大了眼睛,拿着点心的手僵在了那里。
“是啊!昨天下午小姐和那位公子一起回来的,那位公子手臂上受了伤,小姐帮他治疗来着。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小姐没让我跟在身边。今天一大早,小姐就起来打扮,还穿上了您送给她的那套白色衣裙。小姐美得和仙子一样,和那个男人还满般配的。”紫芸添油加醋的说着,心里为小姐感到高兴不已。其实她们的这两位小姐早就过了成亲的年龄,虽然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可她们自己却不着急,一直回绝着。现在小姐与一个男人去游湖,怎么能让她不兴奋呢?
“呵,那妮子春心萌动了?你可知道那个男人是哪家的公子?”熙柔意外之余,也为宝儿感到高兴,更加不想放弃这个打趣她的机会,所以要问清楚些。
“好象不是杭州人,听口音和年公子有些像。”
“京城来的?宝儿怎么会认识的呢?”熙柔自言自语的说着,瞌睡虫已经被这个消息赶跑了。
她让蓝茵和紫芸退下,脑子里却想着宝儿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了。
算了,还是回吉祥坊吧!等宝儿回来再说。她想着,无奈的起来换好衣服,出了门。
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的发着呆。她趴在桌子上,脑子里想着与杜子扬之间的对话。
我真的不懂得爱吗?我的心真的不需要依靠吗?还是我根本就不敢在这个朝代尝试爱情?
其实她的身边根本不缺追求者,高矮胖瘦,性格各式各样的男人都有。杜子扬是她欣赏的男人,对她一往情深;就连年大哥每次来江南总会委婉的对她表达爱慕之情。他们不是不好,可是她对他们却始终没有那种爱的感觉。
我到底会爱上什么样的男人?熙柔问着自己,却不能给自己答案。也许爱情只是四目相视时的一瞬感觉而已。
宝儿与一个男人去约会了,这真是太希奇了。如果不是个特别的男人,是不可能入宝儿的眼睛。宝儿一直自翎爱情专家,对男人挑剔的厉害,甚至对这个朝代的男人颇有微言。其实熙柔知道,宝儿的感情和她一样都是一片空白,只因为看多了言情小说,所以爱情理论一套接着一套,却不一定能用于自己。这一点,她们两个尤其相似。
熙柔叹了一口气,拿出竹片等材料开始做风筝。她一心一意的做着蝴蝶风筝,眼神变得柔和而多情。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只要是明眼人一看,肯定会认为她正沉浸在爱河里,游不出来。
胤祥也赶到了杭州。他并没有马上去找他的四哥,而是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他觉得他还没有收拾好心情,还不能这样去面对他的四哥,面对皇阿玛交代的任务。
杭州也是他的一个伤心处。正是在这里,他放弃了最后一次与悦宁在一起的机会;正是在这里,悦宁与他一刀两断。
他摸出三年来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仔细的抚摩着它表面的每一寸。当年他刚捡起它时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上面,时光却已经逝去了三年。
悦宁,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拉着你的手,永远都不放开。下辈子,你能再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隔壁传来嘈杂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烦躁。他忍了一会,实在是心绪不宁,于是马上离开了客栈,在杭州城四处闲逛起来。
四哥现在会在干什么呢?是否也会和他一样想起悦宁?也许不管过去多少时间,四哥也会同他一样忘不了悦宁的。胤祥叹了口气,心里却有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