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安小七蹙眉盯着秦翱:“不是说让你到地下停车场等我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售楼部那些孩子们会有怎样的想法?”
秦翱看了安小七一眼,边发动汽车,边说:“我在乎不了那么多人的想法。”
“也是,你这样妄自尊大的人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想法。”安小七无可救药地摇摇头。
刚刚发动起来的车子,走了没两步突然紧急刹停。即便系着安全带,安小七的上身还是随着惯性微微前倾,她说:“怎么,莫非这宝贝,也因为它主人的过度自大,而抛锚抗议吗?”
秦翱盯着安小七那双清亮到事不关己的眼睛,那句: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终是没能说出口。沉默了一两秒钟后,他松开刹车,重新发动车子,平缓地向前驶去。
这两秒钟,安小七搜肠刮肚地寻找语言。本以为又会来一场唇枪舌战,可是没有,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准战时状态迅速得以松弛,安小七放松身体,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她想,也好,省下力气窝里斗,留着力气一致对外。别忘了,回家还有一场恶战呢。
她靠着座椅靠背,朝秦翱的方向侧了侧脑袋,说:“早上我说的话,现在我再重复一遍,你别嫌烦。这是一场我们必须结成同盟的战役,因为这事关我们两个人的名誉。到时候,我爸说什么你都坚定的给他否了,那就天下太平了,知道吗?”
秦翱没回答。
安小七不再唠叨,当他默许。
回到家,正巧四个厨师往外走,他们躬身对秦翱道:“少爷,晚餐准备好了。先生和夫人让我们先回去。”
秦翱点点头。
他们又一一同安小七微笑着打了招呼,鱼贯离开。安小七在纳闷:哪里来的“先生”和“夫人”?
见父母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安小七顿时醒悟过来。感情,这是给这对儿,为祖国和人民服务了大半辈子的人民警察和教师,扣上了“先生”和“夫人”的桂冠啊。
她侧脸看向秦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伯父伯母,家里厨师的手艺,还符合您二位的口味吗?”秦翱微笑着礼貌问道。
楚茵看了眼面容严肃的丈夫,为了不使气氛过于尴尬,她说:“很不错,非常好。”
这时,安邦国站起来,他看着秦翱,说:“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姓秦,是吗?”
秦翱点头,说:“是的,伯父。敝姓秦,单名一个翱字。”
安邦国点点头,说:“小秦同志,介意跟我单独谈谈吗?”
安小七迅速抢到秦翱身前,观察着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爸爸,有什么,您跟我谈就是了。跟我们领导有什么好谈的啊?你们又不认识。”
安小七话音刚落,秦翱从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听他说:“没关系,谈谈就彼此熟悉了。”
安小七只好退到一边,感觉相互配合的默契一丝半毫都没有。她在拼了命的挖战壕,可这位仁兄居然以为她破坏了环境和谐,竟在一旁帮起了倒忙。这就形成了有趣的一幕:她在前面挖,他在后面填。
“小七,你跟我来。”随着秦翱和父亲走去书房,母亲楚茵也严肃地对女儿说道。
安小七只好用不放心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秦翱和父亲走去的方向,随同母亲进了她的卧室。
书房门一关,安邦国开门见山。他说:“小秦同志,你跟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伯父,我爱上了您的女儿。”秦翱说话的神态,有安小七赞许过的从容和坚定。
安邦国张了张嘴,彻底呆住了。尽管他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并且在对女儿的教育中,他一直扮演严父的角色;尽管他在女儿面前一直都是铁骨铮铮、说一不二的倔老头形象。可此刻,他竟然像以前他审讯过的犯人们似的,哑口无言了。
事到如今,一个男孩子义正言辞,当着他的面说:我爱上了您的女儿。这一刻,他被震撼了,他感觉身体在发抖。女儿可是他的宝贝啊,心头肉啊,比他的生命都珍贵。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你爱上了我的宝贝,你这是想剜走我的心头肉吗?
安邦国的嘴唇有些哆嗦,眼前这位个子高出他一头的男孩子,第一次让他尝到了害怕的滋味。尽管不出意外,女儿也会嫁人,嫁给赵周,可那毕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且两家素来相交甚密,相对来说,他并没有被人强剥身上小棉袄的感觉。
但此刻,这个完全不了解的孩子,居然公然向他示威,想要带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女儿,他怎么可能答应。
“你还年轻,难免会说出一些欠考虑的话,我不介意。”安邦国摆摆手,殊不知,气势已经降低了很多。
“伯父,我经过了很慎重的考虑,我的确爱上了安小七。”秦翱的表情和语气,一如先前般坚定严肃。
“你……”安邦国抬手指了指秦翱,又放下,说,“我不会同意。”
“伯父,您能告诉我,您反对的原因吗?”
秦翱的从容,令安邦国始料未及。他回答道:“我们两家的家世相去甚远,我们是平民大众小老百姓,你们这样高级的豪门之家,我们望尘莫及、高攀不起。况且,你和我的女儿的生活背景和成长经历完全迥异,图一时新鲜,是不会长久的。”
“伯父,您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是不是会遇到这样一种情况,在一件案子里,两件看起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一旦将它们放到一起去分析,您就会发现,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刚好是解开案件疑点的关键?”
安邦国没有言语,这孩子用自己熟悉的专长来举例,让他无可反驳。
“那么伯父,如果当时您没有这么做,像众人所说的那样,放弃对这两个事件的联系和研究,把它们各自丢在属于它们该待的地方,那案件是不是就成了一件解不开的悬案了呢?”秦翱眼神诚恳地看着安邦国,又说,“我和安小七正是这样。表面上看,我们不可能,也不该有交集。可我们在一起,恰巧却又是解开九连环中最关键的一环,如若不然,九连环永远解不开。”
安邦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此刻他的心境:“我的女儿,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短暂地见到父亲的时间里,从她的父亲那里没有得到过关爱,反而不停地接受要独立坚强,还要照顾妈妈的说教……我竟然把她当成了男孩子培养……”安邦国一度有些哽咽,他又说,“可是,我心里是宝贝她的啊,我舍不得她,我害怕她会受到伤害,我不能容忍她受伤害,我要尽我所能,避免让她受到伤害……我还要她在我目所能及的范围内,过安稳平和的生活。”
秦翱走向安邦国,挚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伯父,您缺失在小七生命中的爱,以后,由我来替您补偿给她。”
谈话已经无法进行了,安邦国被这位后辈的认真、执着和坚定,辩驳的无话对答。
与此同时,安小七和母亲那边的对答就轻松简单了不少。
“小七,你跟你的这位小秦领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楚茵板着脸,一脸严肃。
“妈,您不都说的很清楚了嘛,他是我的领导。”安小七老老实实坐在床沿边,毕恭毕敬地回答询问。
“仅仅是领导,会豁出性命保护你毫发无伤?”楚茵想起了新闻中看到的画面。
“高尚,舍己为人,关爱弱势群体,这些词语,不正是因为这些高风亮节的人而催生出来的吗?”
“安小七,你给我正经儿点。”
安小七摊摊手,一脸的不知所措:“妈妈,我在很严肃地阐述事实,回答您的问题啊。您还想我怎么正经?”
“既然你这么正经,怎么会和一个异性住一起?男女授受不亲。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育的你?”
安小七抬手拂了下额前的刘海,终于说到重点了。她抬头,微笑着看着母亲:“妈,这房子是他们家的,他要住过来,我能阻挡吗?不过您尽管放心,我们之间的相处,非但严苛地遵守着孔孟之道,甚至比君子圣人还要守礼法。您也看到了,这房子这样大,浴室、洗手间都有两个。他住主卧,我住这里。他上班开车,我搭公交。我们的时间都不统一,平日里,我们之间连面都很少见。真的。”
“他为什么非要住到这里来?”
这下把安小七问住了,一开始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像他都没正面回答啊。现下,她势必得诌个理由出来了。
她说:“他们家的别墅在重新装修,放着这样大的房子空闲着,人家总不能去住酒店吧?”说完,她眨眨眼睛看着母亲,不排除有撒娇卖萌的成份。
“是真的?”楚茵怀疑道。
“不含任何杂质。”安小七伸手指天,做发誓状。旋即又立即放下来,用另一只手攥紧,心想:老天爷啊上帝,我刚才没说要发誓,您可千万别误会。
“那早上,你们欲盖弥彰地着急为对方辩白,是怎么回事儿?”
“还不是迫于咱家一贯严苛的家风统治嘛。我那是怕您和爸爸误会,给他使眼色,让他配合的我。”
“小秦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配合你?你对人家没想法,可你能保证小秦他对你也没想法吗?”
楚茵话音刚落,安小七立即朝后仰躺在床上,大笑不止。一会儿之后,她在母亲纳闷地催促下爬起来,话都说不利索。
她说:“妈妈,您还真是‘孩子看着自家的好’。您以为您的女儿很优秀,可您小觑了人家小秦同志啊。南建在国内知名吧?大吧?可现如今,小秦同志在比利时的事业,比南建大了十几倍还不止。您看,人家这条件,说成人中之龙不过分吧?与龙匹配的那是凤凰啊,再不济也得是孔雀。您女儿这样的家雀儿,既没有浩远的鸿鹄之志,也没那份野心和能力。咱家小阳台那么大的地儿,就能让我愉快地蹦蹦哒哒了。”
听到女儿形象具体的对比,楚茵放下心来,说:“真的跟他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安小七加强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