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茵回到家,丈夫安邦国依旧兴致勃勃的在看他的军事节目。楚茵突然对丈夫前所未有的愤怒,并把一腔怒火转移到了这个已经略显老态的男人身上。
她走上前去,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一把拍在茶几上,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去,一句话都不说。
安邦国的兴头被打断,拧着眉头看妻子:“你是去茶话会了,还是去跟人开战了?哪来这么大火气。”
这时,楚茵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哭的安邦国手足无措、措手不及。他想:更年期的女人真是得罪不起。
楚茵边哭,边指着丈夫:“安邦国,你说说我怎么当初就看上你了呢?大好的青春全都用来等你,替你扛起一个家。这还不算,我苦点就苦点,可凭什么让我的宝贝女儿也跟着遭罪。
“小七小的时候,我要是在学校辅导学生或是备课回家晚了,她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巴巴瞅着我回来的方向。安邦国,你知道你女儿当时的眼神有多么刺痛我的心吗?
“她七岁那年,第一次为我做饭,小小的个头刚刚高过灶台,脚踩在小凳上,不小心摔下来小臂骨折,去医院包扎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笑着对我说,妈妈我不疼。
“街坊们都羡慕你女儿懂事、坚强、独立,可是安邦国,我宁愿我的女儿不要这么懂事、独立、坚强。我也想她能像别的女孩儿那样,娇滴滴地在父母怀里撒娇,动辄不听话地磨缠父母,非要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是安邦国,你女儿没这个福分啊,她福薄,偏偏生在一个军人家庭,她的爸爸只知道扛着钢枪保卫祖国;而她的母亲也要工作。所以,她只能像个男孩子似的坚强、独立、披荆斩棘。”
泣不成声的楚茵被安邦国抱在怀里。妻子从没这样过,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安邦国脸色凝重起来。
楚茵捶着安邦国依旧坚实的胸膛,道:“安邦国,你对不起我,但你更对不起你女儿,你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相反,你女儿的今天全是拜你所赐。”
“女儿怎么了?”安邦国看着怀里的妻子,双目圆瞪,一脸严肃。
“你女儿被人甩了,”说到这里,楚茵的哭声又大了些,“还有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突然得知未婚夫已经跟别的姑娘厮混了近三年。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什么都不跟家里说……
“我可怜的女儿,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吃好?肯定瘦了,本来就那么瘦……一个人在外面,这日子怎么捱啊……”
楚茵不断重复着她“想象中”的女儿那副凄惨落魄,还不得不独立隐忍的样子,泪水比趵突泉的泉眼还要凶猛。
安邦国拍拍妻子的肩膀,站起身,果断道:“马上定车票,我们这就去上海。”
每个清晨,都如同初生的婴儿般美好,充满活力和希望。安小七在每天早上醒来时,有这样一种感觉。清晨,是美妙一天的开始,昨天的种种不好已然成为过去,当第二天的大幕缓缓揭开,一个全新的、满带着新鲜和挑战的时光,即将开始。
安小七翻身下床,洗漱完毕之后去厨房准备早餐。一进厨房,她的气势瞬间就提升了,以后在这里,她领导他。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来了让不可一世的家伙,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的时刻。
安邦国夫妇拿着手机上,看着早些时候女儿发过来的她在上海的住址,又确认了一遍门牌号:2601没错。
安邦国看着妻子红肿的双眼,示意妻子擦擦眼角的泪痕。火车刚进上海站,楚茵又哭了一鼻子,担心看到的女儿会是自己想象中的:眼窝凹陷,身似槁木,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楚茵擦拭着脸颊,忿忿地对安邦国说道:“安邦国,女儿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跟你没完。”
安邦国点点头,抬手小心翼翼地拭去妻子眼角没擦着的眼屎,说:“来生,换你去扛枪戍边、保家卫国,我在家里等着你、候着你、眼巴巴地盼着你,好不好?”
“安邦国,来生你不准再去当兵了。你在家守着我,守着女儿,把这辈子欠了女儿的,下辈子加倍补偿给她。”
“好好,都听你的,下辈子我就做个足不出户,吃你软饭的老爷们儿。”
铁骨铮铮的硬汉,曾经在部队号令一声,震山撼海的“安连长”,去年他退休之际,在一次与罪犯近身肉搏中,肩胛、胳膊、大腿受了四处刀伤,即便这样,还是将两名穷凶极恶地罪犯追到山穷水尽,将其制伏,直到等来后援才放心地晕过去的“安局长”,也只有在老婆面前,才有这样唯唯诺诺、惟命是从的时刻。
安抚了妻子的情绪,安邦国又怀揣着满腹对女儿没尽到责任的愧疚和担心,按响了门铃。
秦翱一如既往的边扣着衬衣袖口的扣子,边走去餐厅。门铃响的时候,他刚好路过玄关。顺道过去开了门。
看到门内的秦翱那刻,安邦国愣住了,他和妻子对视一眼,看了看手机上的门牌号码,问道:“请问,这里是2601吗?”
“是的。请问,您二位找谁?”
“有位叫安小七的姑娘是住这里吗?”楚茵问。
“谁呀。”安小七一手举着锅铲,一手拿着锅盖从厨房过来玄关。
熟悉的声音传来,楚茵不自觉上前一步,越过秦翱伟岸的身躯,她看到了她牵肠挂肚的女儿。
“哐当”,安小七手里的锅盖落到了地上。她慌了,上前一步,将另一只手里的锅铲塞给秦翱,望向双亲的目光里满是慌乱。她手足无措地看着父母,道:“爸爸,妈妈,您们怎么来了?”
安邦国将女儿毫不客气地往小伙子手里塞锅铲的举动,全然看在了眼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反观楚茵,贪婪地打量着女儿,见女儿神色依旧亮彩,小脸又滑又嫩,身材一如往昔——没瘦没胖。尽管此时她眸子里的目光非常慌乱,但仍然十分有神,完全不似自己想象中颓败无助的样子。
楚茵开心地笑了,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秦翱恭敬道:“伯父伯母,请进屋说话。”
“是啊,爸爸妈妈,快进来。”安小七立在秦翱身侧,附和说。
这时,楚茵刚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这位气质非凡的男青年看起来还有一丝熟悉呢?不对不对,关键是,他怎么和女儿住一起?楚茵转头看看丈夫,却见丈夫的脸色严肃的很是古怪。
安小七跟在父母身后走进客厅。这个过程中,秦翱捡起地上的锅盖,另外一只手里拿着安小七硬塞给他的锅铲,把它们全部放去厨房。
安小七一刻不敢放松地观察着她的父亲。
安邦国在偌大的客厅里踱着步,炯炯有神的目光缓缓滑过屋内的陈设。只有安小七清楚,父亲其实并非在观赏房子里豪华的装修。
父亲的目光在某处停留了片刻,双眉微微拧了起来。安小七立即放眼望去,妈呀,昨晚洗的那件秦翱的衬衣,正拥簇着一排她自己的衣服。当过侦查员的父亲,一定“侦查”出了什么……安小七心里在哀叹:你怎么就这么寸,偏偏昨晚洗衣服呢?
“伯父伯母,您们还没吃早餐吧?”秦翱朝这边走来,语气恭谨礼貌。
安邦国摆摆手,那意思绝对不是回答秦翱的问话。他将站在一起的两人轮番看了遍,尤其着重打量着秦翱。
其实,这小伙子为自己开门的时候,安邦国就认出了他。他正是新闻里救了女儿的“公司领导”。不过此时,从他一身未出门前的住家男人的装束,以及阳台上同女儿的衣服晾晒在一起的衬衣来看,种种迹象表明,他实际之于女儿的身份,还待考证。
父亲打量秦翱的眼神令安小七倒抽一口冷气,她斜眼瞄着秦翱,频频向他使眼色。睿智如秦翱,安邦国打量他的眼神,已经让他猜到了八九分对方的心理。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女儿频频使向小伙子的眼色,令安邦国惊觉事态的严重性。他清清嗓子,以提醒女儿收敛,问:“你们是……”
秦翱收到了安小七的提醒,此时,两人特别心有灵犀。但异口同声说出的话,就不那么有灵犀了。两人急切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秦翱说:“朋友。”
安小七的版本则是:“领导。”
此时不用说安邦国,楚茵也一脸的怀疑。
安小七忿忿地看着秦翱,用眼神传达她心里的话:你他妈害我呢吧。“朋友”,要你是女的那倒皆大欢喜,关键你是男的啊,这样一来,“朋友”,太模棱两可,让人浮想联翩了。
安小七痛苦地眨了下眼睛,“朋友”就“朋友”吧。现在统一口径最重要。“朋友”的内容以后可以慢慢解释。
安小七收回望向秦翱的目光,看着父亲道:“是朋友。”
秦翱心里满是介意安小七,看她的眼神,他清楚她想统一口径。于是在安小七开口的同时,他也说道:“是领导。”
两人再次同步说出的不同内容的话,令安小七悲催而绝望地垂下了头。她想起了昨晚的那锅清水煮西红柿,而眼下,她必将会落得一个跟那锅汤一样的,别无二致的下场——完蛋了。
安小七那样了解自己的父亲,父亲破获重大疑难案件的次数数都数不清,面对这样侦查能力超群的爸爸,刚刚两次翻来倒去的证词,在她看来都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