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今天是谁第一个冤枉你的。”那位同学说。
是我想起奶奶想的出神,我居然已经忘了他的存在。我急道:“谁?”可是我却又突然打断了那位同学要说出的名字。因为刘易水,刘老师最恨告密者,那个同学可能会变成告密者,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第一个说话的声音——不用多想,我平日里是无冤无仇无朋友,能这么刁难我的,一定是那个“告同学”。他是个告密者。我不要与他一样!我会比他更厉害,跑得更快,考的分数更高!这样我也能在班级里受欢迎。奶奶说好好读书就可以超过小星哥哥,那我好好读书也一定能超过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在我旁边的同学。
“林正乐。”那同学回答。
“你也没有朋友吗?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怎么样,被人冤枉,肯定不好受。我家在鸿金花园,你呢?”
“我也是!”
“正好。”林正乐喜笑颜开,然后道:“从今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认识林正乐这个朋友,是我这天唯一的一个欣慰了,而且他给我另一个欣慰便是,林正飞是认真的。
后来我在与他的谈话中知道,在那次整个走廊都在对我说“韩飞,认错”的人群里,林正乐,是唯一一个不说话的人。
所谓人到悲愤时,往往头脑会发热,我决定好好读书,并且一直读下去,可是毕竟读书与读学校的书也是有差别的,我选择的,是前者。
我看书有一个癖好,那便是看有图画的书,最好全部都是图画,那样不至于麻烦地认字,而且方便省时,像几米的东西,我便特别爱看,而到了后来,实在不满足于“我微笑并不等于我快乐。”我便开始转向更高深的文字去,金庸写的东西,有时候会出现几本绘图,我也十分喜欢,不过重点在图,有时我会发现连环画册版更有意思,于是我便又一次舍弃文字,也不管“飞雪连天射白鹿”射的什么雕什么鹿,而后我又发现有图有字有工具的《冒险小虎队》更是好玩儿,于是又转战这些小说。长此以往,日积月累,我自认为凡是有图画的书,大致已经给我扫荡干净,这也多得益于我学校有一个图书馆,据说我学校的图书馆,虽说是小学图书馆,可是其书目是可以丰富到对外开放的——学校就指望着图书馆招学生(许多家长也是愿者上钩地送孩子来读书,后来图书馆里有一半地方拿来给学生玩游戏或者吃零食了)。诚然,我爱看图画,漫画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四格的或连环的,都可涉猎一番,以至于后来,我家中书柜,画册与漫画便已经争得一行之位。约莫看了几年,漫画也满足不了我,其中的搞笑滋味和情节再也笑不出来,漫画书里的那些倒霉蛋反倒让人觉得哀伤,毫无笑意可言。索性,我便开始浏览纯文字的小说,对于这类书籍,自然是如少女的超短裙一般,越短越好了,太长的我可看不下去,短篇作文我是看得最多的,不过我也不排斥中长篇之类的作品,它们分值不值得一看,它们虽然只是一本书,但若是一本难以忘记的书,我便可看,可是到底值不值得,得自己亲自发现。于是到了后来,我便什么书也不挑,除去些家长不让看的和颜色很泛滥的。日日看书,年年看书,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书,读书也像写书,熟能生巧:“写过一遍,尽管不像样子,但也会带来不少好处。”读完一部作品的收获就算不大,也是有一点儿的。先前我不知道这样到底有什么好处,后来才能渐渐明白,是精神感化,我也才能渐渐明白,自己仍旧是个幸福的人。
我这么形容我自己,连我自己都觉得心虚,我一点儿都不幸福,我只是想通过好好读书,来超过更多的人。看来老舍先生的读书观我应该不是很受用。我读了这么多的书,也发现了一个自己的毛病就是,我从来只是泛读,并没有好好地去琢磨,书中的道理我是品味不出什么来,我曾为读书的事情找过刘易水,他总卖弄自己才学找他刚好可以检验检验,他说:“最怕的是有人吃苦就一定想着有收益,一直觉得一加一等于二,就好像有人觉得看本书一定会有收获,其实不然,看了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而不看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一个道理。”
我没有像大人一样想得那么多,我只是单觉得剧情比较有意思,知道的故事比别人多,那也算是一种优秀。
还有一类书,我很喜欢看,那便是历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历史书进入了我的视线,因为历史书与我而言不用想太多,只管看便是,它们无非就是一帮人在用各种不同的手法在讲故事给我听,谁不爱听故事呢?我不知道什么“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晚食能发胖倒是真的,四个轮子的车子有时候也不见得比走路的速度快。我可不管吕不韦生的到底是谁,关羽拿的是长矛还是大刀,天知道朱允炆最后到底去哪儿了。而我仅仅只是想听故事罢了。
除了喜欢的作品之外,我还有最不喜欢的。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名著,当然《三国演义》除外,无论外国或者中国的名著美其名曰叫“世界名著”的那类书,我都不爱看,人人都说他们好,我偏不觉得他们好,我喜欢小众大概是因为大众曾经一度冤枉过我排斥过我。
顺带一提的是,四年级的某一天放学,我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叔,在叫卖一本书:“买书啦,作者签字售书,5块钱一本。”看大叔如此模样,十有八九是这本书的作者,他的样子让我唏嘘不已,倍感同情。然而我并没有买那本书,因为我身上没有钱。
写书还能把自己写到这幅田地的?
至于另一类书,就是古文,我看不懂,不提也罢。总而言之,我不爱研究问题,我也不喜欢谈论什么主义,我亦不想当什么学者,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动物,我只希望让自己比别人更强。
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转眼不知多少年——至少我认为是许多年过去了,小学还没毕业,而我的书本在这几年间看得也算是很多,与其说自己喜欢阅读,倒不如说,其实我只是想找个慰藉以消磨自己孤独的时间。人总有年轻的时候,看得东西越多,便知道得越多;知道的越多,便越想炫耀,这个道理是刘易水教我的,而刘易水还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便是越想炫耀,便越招人烦——刘易水教会了我们许许多多的成语,甚至胡编乱造的都教过,而他也教给我们他自己对人生的感悟。虽说有时候,他在传道授业的过程中总是会慷慨激昂到无法自拔,但好在这位沉浸于自己世界中的老师为人不错,授课亦不坏,我还可以勉强把他称之为合格的老师。
读了这么多年小学,我虽没学过什么本事,评价人的本领是有长进了些,知道的道理可能也比之前多了点儿,不过书读再多也不会影响我在班级中被孤立的现状。除了林正乐,林正乐这小子非同小可,深藏不露,我想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因为林正乐认真,凡事都怕认真,而林正乐不仅认真,他似乎还认真得不留痕迹,更稀奇的是,我看过的书,他似乎都看过,甚至他有时候能讲出更让我听不懂的话来。日子久了,同学们虽不明其话中之理,却也觉得他高尚无比,反倒林正乐成为了老师同学们的核心,儿时在幼儿园有个人叫杨永,他也是同学和老师的核心,现在我读了小学又把杨永换成了林正乐,实在是不公平!于是在放学时,我便找他理论一番,林正乐只是笑道:“我受欢迎,不是因为我读书好,而是我本来就受欢迎。”
林正乐的解释突然让我明白印象不佳这个词,原来是专门形容我的。常年被孤立的我已经习惯,孤独的人孤独久了,习惯后也就不孤独了,六年时光一切早已成定局,平稳的日子终将有被改变的一天,那便是毕业。毕业那天,刘易水没说什么话,因为讲台下的人喧闹之极,他说的在大声都会被嘈杂声淹没,这帮学生都认为这天开始放假过几天又可以上学了吧。刘易水将成绩单发了下来,没有人在关注他,他依旧无人理睬,但他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如常,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
“以后路上多多保重呀!”
言毕,道别,刘易水,再也不见。
小学毕业的我,似乎不知天高地厚,因为我还不知小学之后还有初中,我想看自己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我在想着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一番酣畅淋漓的意淫之后,便是晚饭时间,吃饭之余,父亲突然开口告诉我。
“爷爷去世了。”
我先是吃惊大叫一句:“什么?”而后便觉得世界似乎恢复了正常了一般,想来爷爷离开我的生活已经快七年有余,与其说他淡出我的生活很久,倒不如说他从未进入过我的生活,这是与奶奶一样的形容。相反的,我感觉这更像是一种解脱。懂事以来,他在我的回忆里留下的大多是痛苦,这样的回忆不留下会更好。我的思绪中又蹦出杨永和小白……咦?小白呢?
我以为,我读了那么多书,我可以看明白许多事物,但挂念与别离似乎依旧看不透,现在爷爷逝去,小白不知所踪,我更不能放宽心,不过有些事物,想来想去也是无力回天,还是抓紧时间,好好睡觉吧。
这一晚,我接到林正乐打来的电话,电话中,他说:“过几天出来打篮球。”深夜,我梦见了爷爷与小白,小白膝下狗孙满堂,全体狗儿围着爷爷活蹦乱跳,爷爷面露喜悦,听着狗儿们大叫“该。”
暑假里,我依然没有放弃读书,优秀是没有止静的而优秀的人,也是从不会放弃努力的——我做了这么多努力,我可不会觉得自己哪里差劲,而且我必须努力前进以避免像之前绝望的事情发生。我与林正乐看了一假期的书,打了一假期的球,我发现林正乐连打球都比我好上太多,憋气之致,让我心中窝火到不行。最后冒得一头大汗,堵得一肚子气,回来吃了晚饭,好在妈妈厨艺高超,让人吃了她的饭菜可以安心不少。我直言道:“今天的饭烧得好好吃。”
爸爸道:“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话中带着别意,我也是看过说话之道一类的书籍的,便顺其意故意大声说:“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好得不得了,好吃到天荒地老。”
妈妈听后也只笑哈哈笑几声,摇摇头,道:
“吃你们的饭吧,别噎着了。”妈妈说说。
“确实好吃,不过这肉今天是做得绝了,真好吃,什么肉呀?”我说。
父亲接过话茬道:“狗肉。”
我停止了咀嚼,疑惑道:“什么狗肉?”
“筱村送上来的狗肉。”父亲说。
我停下思考一会儿,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我心中说话。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