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翠竹,桃色掩映其中,一个身穿月色宽袍,乌黑的头发利落的束成髻,男子正旁若无人地舞着手中的剑,剑气凌然,杀气腾腾。
秋昇看见来人是她,便停了下来,谢春风端了盏茶递给他,秋昇循例将兵部的一干官员数落一番,又捡出禁军统领公孙琰来重点谩骂。
吐沫星子横飞了大半个时辰,他长叹一声“你是来跟我打听徐度的事儿吧!”
他啜了一口清茶幸灾乐祸道“就我看来这件事儿难办得很。”
顿了一顿,复又冷笑道“虽说现下没什么仗要打,然则朝堂之事一向变幻莫测,陇右公孙氏一族以中书令公孙易为首做大,前朝无人触其锋芒,后宫更有妖妃迷惑。皇族子嗣单薄,如今陛下膝下又无子,三位亲王中手握重兵且还有战功的就只有恪王府了、被人惦记上也无可厚非”
谢春风垂眸道:“想也是如此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咱们且看着吧。”
日头渐渐晃了人眼,秋昇打开折扇替谢春风遮住日头。
她一本正经看着秋昇“今日来,我是还有一桩事要同你说的。”边说着边挪着小碎步往树荫下走。
秋昇听了此言,便来了兴致“说是那徐度长得豹头环眼,身状如牛,且还专爱吃小孩手指,可是真的。?”他听了这话,先一愣,又一乐:“你不知道?”
谢春风呆然:“知道啥?”
“听说公孙沉碧是徐度的表妹,不过我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止于此啊”三表哥搓着手,很是兴奋“家世且不说,单论相貌公孙沉碧就压你一头”
旋即他又说“不过从小到大你都活在帝京第一名媛公孙沉碧的阴影下也着实可怜,倘若你能当上徐度的王妃,也能于这上面压她一头。
谢春风杏眼微怒看向秋昇。
她三表哥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公孙家除了宫里那两位貌似天仙的娘娘不讲,公孙府上的大公子公孙琰也是个中年的美男子,二小姐公孙沉璧更是名冠帝京,美貌的不像话。
“唉!我嫁给恪王殿下有什么好处,要权还是要钱,两样我都不缺,我老爹是内阁首辅,我舅舅是一品军候,再不济还有你们呢,我才不想嫁给他呢”谢春风福至心灵,哈哈一笑“不是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嘛,不如你我....表哥你不会嫌弃我吧”
‘噗,咳咳...’口内的茶水,一半喷了出来,一半闷在腔内化作巨咳。半晌,秋昇长舒了一口气“黛黛,咱们兄妹情谊深似海,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谢春风蹲在地上,拿着树杈子画着圈圈。现外戚势大,恪王府树大招风的,明里暗里不晓得有多少人欲杀之而后快呢,真是可怜了她这么好的一姑娘。
一旦发生事端,便是怕谢秋两府还没赶到,她就成刀下亡魂了。想通关窍,谢春风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嫁谁都不能嫁徐度’
谢春风向秋昇暗暗磨牙“怎么?你怎就不知徐度那厮吃惯了海味,就不想吃点儿山珍呢。”
秋昇亲厚的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想你脸皮竟是这般厚,诚然你这副皮相长得不赖。”
“前些日子姑母还说要给你寻个文武双全的夫君,她俩都觉得你性子狡黠,要找一个聪明的,才能管的住你。”这话说的她很是慰贴。
话风一转“可是要上哪里找个即管的住你又文武双全的人呢,遂她俩思前想后倒是真有这么个人,右武卫大将军侯晏”这几年她大约是过得太过顺遂,这话像晴天霹雳,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对侯晏一直是保持着少女思春般的心情,那年春日宴,酒浓花艳,一汪碧池旁,一袭白衣的公子、俊雅不凡,见之倾心。然而那天在怡红院.....也许他不是那样的人吧。
然而这一十六年来她老爹一直隐藏的太深;当然,只是对她和恪王殿下还有一段缘。
当日夜,谢春风唏嘘了一宿,辗转了一宿,天刚露出鱼肚白谢春风终是揽尽愁思昏睡了过去。
恍恍惚有一男子自称徐度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然谢春风抵死不从。争执间谢春风便抽了他一耳刮子,他先是一怔继而抖着满脸大胡子对她淫笑道:“小娘子,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说着回首抽出一把钢刀,刀面如镜,晃得人睁不开眼抬手便向她砍来。谢春风突地睁开眼,深吁了一口气。
贴身侍女枇杷见谢春风满头大汗,缴了块湿帕子递给她擦脸,喜滋滋道“听说恪王殿下要进京了”接过帕子扔进铜盆中,又往玉嵌金的香炉中添了香,又自话自说“听说恪王殿下是个大英雄,年纪轻轻便承了王爵,想来和您倒是很般配呢”
谢春风不禁扶额,便跟枇杷讲了她这个狗血的梦。哀叹道:“你家小姐我啊,并没有什么宏大的志愿,当王妃嘛想想就很危险啊”
再次醒来,已是未时,日头渐渐落在天际,白云朵朵。
春晖阁的桂树下,谢春风随手剥着橘子吃,自圣上临朝以来,宠信公孙氏,中宫和贵妃一个是公孙易的妹子,一个是他闺女。再荒唐的事到了皇家便不算是事儿。金陵帝京的望族里以西北大都督薛尚,永安侯府,禁军统领公孙琰,再就是云州的恪王府了。如今天下兵权尽在这四处。
当年大梁和北狄还有暹罗的一场大战,大伤元气。那时朝堂动荡不安,谁又能料到小国贼子竟也能杀入宫禁,先帝病重,三年后便驾崩了。
说起谢春风和徐度的姻缘,那年的谢阁老还在交州任上、被老恪王深引为知己,月正好,酒正酣,老恪王把七岁稚龄的徐度抱在膝上,指着尚在襁褓之中的谢春风,捋了把胡须笑眯眯问他“要不要给谢伯父做女婿。”锦衣小童眼里泛着幽幽光芒、眨了眨眼,旋即点了点头。
很久以后,谢春风每每说起这段过往,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至掌灯时,春晖阁的院子里,五间抱夏相依,四面抄手游廊环绕,院内一侧枝繁叶茂的桂树呈出伞状,一侧假山仙鹤松柏齐昌。后院满架的蔷薇,宝相,一带水池,池上玉石相跨可通对岸。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笼。虽花期未至,然也意境十足。
桂树下打就的贵妃榻上,侯燕喜忽的坐起身来,咂舌道“公孙沉碧不是很喜欢你表哥么,怎么会和恪王殿下呢,谣言绝对是谣言”
顿了一顿复又道:“不过公孙沉碧在云州呆了好几年,难免不会日久生情”谢春风此时的心在滴血,此人乃她的闺蜜,其父候戎为内阁次辅,和她老爹谢修是好搭档也是好基友。
“所以你得想办法,让徐度红杏出墙”
“我.....我....我...”谢春风一口老血.....。觉得燕喜说的甚有道理。
月黑风淡,花影轻轻摇,谢春风愁眉不展“那怎样才能让他红杏出墙呢”侯燕喜咬唇,侧眸凝思,宫色的窄袖襦裙漏出了一段雪白的玉颈。半晌,瞥了一眼抱夏下打盹的廖大娘“黛黛,你且附耳过来“
谢春风凑近前来,两人一阵细语。她眼中迸出光芒来,帝京第一才女名不虚传。两人语罢,只听西墙跟一阵窸窣传来三声猫叫。侯燕喜慌色道:“今日家宴,怕是我娘来寻我啦。”侯燕喜忙起身下榻,蹬上绣鞋,申国公府和谢府一墙之隔。
谢春风送她到西墙边儿,看着身手矫捷爬上墙头的候燕喜,不禁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