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恪王徐度此次来帝京有两件要紧事,先帝临死前曾密诏老恪王回京,然徐度的老爹在云州王府中还未等动身,宫中就传来了丧报先帝驾崩。老恪王哀痛不已。天宝年间,北狄和暹罗之乱平息后,先帝便一直卧病在塌,一应事务理所应当的便落在了现在的陛下身上。当今圣上以失职为由,御前侍卫,禁军统领和京畿巡防营的人或被诛了九族或被撤了职位。朝堂上更加倚重公孙易等人。
波光诡谲的朝堂,寂深难测的禁宫。想起昔日种种蛛丝马迹不得不让老恪王心惊,然而却不敢深信。只是这十几年来一直派人暗中刺探,年前探得当年先帝身边的禁军大统领汤商征战时与一女子相恋,在边关时生有一子。只是汤老夫人嫌那女子出身商贾之家,死活不同意两人的婚事。汤大将军也是个汉子,非卿不娶。如此来倒是积了一德。那汤家后人随母姓名唤陆渊。
天下间的生意,十桩买卖便有七桩买卖是陆家的,民间说“十铺陆七”正是此。
来寻此人是头件要紧的事,还有一桩便是找谢老头商量商量当年的婚约。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
瑞王府的小厮一直觉得,他家王爷风流倜傥在朝堂中虽然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然每日都只是喝喝花酒,嗑着瓜子在丽春院内听听戏的悠闲样子。足以证明他家王爷不是一般人。像现在这个样子,趴在人家柜台上丝毫不顾及皇家身份,指着对方的脑袋咆哮,他自入府以来还是头一遭见。
“本王身为当朝一品亲王,这点薄面也不给?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零九钱的茶壶,你怎么不去抢啊?”徐览心里很是郁卒,昨日晚间瑞王府设宴,徐览接了怡红院头牌雅妓‘京墨’作陪,谁知竟然喝大了,徐览醉意熏熏,于是乎一来二去的就喝到了床上。
次日醒来温香软玉,哪里管京墨说了什么,只是满口应承,如今徐览方知道她欠下巨债。
真不是他徐览要拿身份压人,实在是这家店铺忒黑,可见这家掌柜是个黑心肝。好话说尽却还是半点不肯让步。掌柜的木这张脸的很是恭顺“王爷的面子小的自然不敢不给。前周的茶壶罕有,梨花瓷更是难寻。要不给您抹个零头,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已经算是卖您个人情了。”徐览被这家黑店铺的厚颜无耻震了一惊“抹了九钱?卖人情?”掌柜的也毫不惊慌。“这是咱们大小姐的定下的规矩,一分都不能少,王爷不肯给,也是无妨的。”
掌柜的低头,自柜台里拿京墨亲笔的欠条。“那这欠条,小的便着人送到衙门去了。诚然也并不关王爷的事”徐览深吸一口气,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本王了?”
手握成拳砸向柜台,便看到管事的拿着小算盘笑眯眯的走上前来看着柜台上的裂纹。“王爷才刚的砸的案子是前朝大儒李明光用过的,纹路不算顶好,便算作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好了。”徐览刚刚端起的茶碗,应声落地。惊诧“你们店可有无一处不是出自名家?”掌柜的面瘫着扯了扯嘴角躬身“回王爷,只有来赔银子的咱们才在这间店铺招待。咱们大小姐说了,人被坑了之后心情都不会太好,打砸抢烧都是极平常的事”徐览朗声怒喝“哎呦喂我这暴脾气,叫你们大小姐出来!!!!”
奴才们气势汹汹的要往里面冲,掌柜的赶忙叫了伙计来拦。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家伙事儿全都亮了出来。正乌泱泱乱糟糟,里间的帘子却被掀开了。
一名身穿金珠耦合色窄袖齐胸襦裙,臂弯里挽着一色浅碧流苏披帛的妩媚佳人,盈盈立在门间。略微丰满,妖娆娇俏,只是一双妙目还带着微微朦胧睡意,摇着羽花玉鈵小扇打着呵欠就这么出来了。“...叫我?”
徐览也不作答,摆出王爷的款来“大黄啊,大梁律法‘欺瞒顾客强买强卖’该当如何?”陆白轻挑黛眉。
大黄趾高气扬,郎朗道:“回爷的话,大梁律例第三百八十七条胆大欺客,强买强卖,有期徒刑三十.....”
陆白不屑冷笑“等等,王爷说本店胆大欺客?强买强卖?”
大黄浓浓的陕西呛斥道“放肆,小女子敢对我家王爷这般说话”徐览看热闹一般随意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接过侍从送来的茶盏,刮了刮茶盖碗。
陆白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只对着徐览声音凌厉“王爷可别逼民女”呦呵!还是个烈性女子,乜着凤眸“怎么、你还想上天么?”陆白气愤的一把拽住徐览的连珠暗纹的衣领,屋内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
不仅因为金珠坊的掌柜是个颇大胆的美人儿,徐览看着跪在她脚下,梨花带雨的女子“王爷,小女子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还会犯法啊,呜呜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吧呜呜”
“你们还看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押回‘王府’”瑞王掸了掸衣领上被陆白拽出的细纹。兴兴然去了恪王府。
彼时,日光灿灿,恪王府的海棠花犹如美人面,开的繁花似锦千朵万朵压枝低。徐览进来的时候,徐度正坐在刻着出水芙蓉的大楠木桌案上批复云州的军中事务。
“三哥,你猜我找到谁了?”徐度头也不抬,笔下龙飞凤舞“陆渊?”
徐览惊讶的上前询问“你怎么知道”他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款款走到窗边,满目的海棠花深红浅绿相辉映
“我此番来京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寻他,不是他还能是谁”徐览挠了挠头,轻声支吾着“也不全是吧,不是还有谢表妹么”独数那个人的浅淡眸光自徐览脸上一扫而过。
徐览打哈哈道:“啊恩哈哈哈哈,其实也不是陆渊了,是他的妹子陆白”喝了一口浓茶,连呸嘴碎碎念“三哥你府上的真是太难喝了,你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喝吗,就是因为一帮大老爷们儿,哪里能照顾好你,三哥咱们是谁啊,咱们可是一品亲王,在朝中领着职务不说,偌大的一个王府,连个服侍你的人都没有,你看看你现在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这都是没有嫂子的缘故啊,小弟建议,你还是应该把谢表妹的事儿提到日程上来啊.....”
转过头来,屋内空无一人“唉?人呢,三哥三哥?”半晌咂嘴道:“唉脸皮也忒薄,跟我还害什么羞,跟个大姑娘似的”
陆渊被逼得没法子,自个儿倒是先跳了水。徐度把陆渊从河水里捞上来的时候,陆家大少已然半死不活了。这会儿,陆渊躺在恪王府的床榻上正稀里糊涂地爆粗口。
陆白凑近了听,没能听出个所以然,便去了书房,劈头盖脸给徐览一顿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