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本就藏龙卧虎,有太多隐而不露的人。
这世界,本就危机重重,有太多常人感受不到的危险。
隆冬时节,江南,国中最富庶热闹的地方,最优美宜人的风景。
闹市街头,自然是吵吵闹闹熙熙攘攘的。有戴着毡帽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沿街走着四处吆喝叫卖的小贩;有手里拿着刚从郊外摘来的新鲜花朵的,粉面笑靥、肤若凝脂的美丽姑娘;有手里拿着小糖片,三五成群在街上到处玩耍的天真小孩;还有许许多多游荡街头的普通人,四处看来看去,脸上也洋溢着笑意,似乎被这些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所感染。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安详平静,至少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是平静的,就好像潺潺流淌的溪水,永远不会突然暴涨,变得汹涌异常。
但很少人知道,在这安静祥和的背后,隐藏了多少危险。在这个繁闹喧嚣的街头,又有多少凶险。
在阴暗的巷口处,一个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言语轻微,带着自卑的意味。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个包裹,狭长的包裹。几乎没有人会关心这种人。更何况是在这个热闹的街头,大家都有着好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的好心情,又有谁会为了这个失魂落魄的人关心?
但是正同人们漠视、忽视他的存在一样,他也忽视着人们的存在,他的眼神始终孤傲地盯着空中的某个地方,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似的。即便有人偶尔偏过头来和他偶然地对视,他也不为所动,没有丝毫畏惧的闪避,只是漠然地盯着一个地方,似乎在这喧嚣的街头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他仿佛置身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终于,这个落魄的乞丐的眼神,有了变化。他的眼睛开始明亮起来,开始移动,似乎一直在跟随一个移动的目标。那一刻,他那浑浊的眼神中,意外地透露出了光芒。
街头上的人们仍然置身于欢喜的气氛中,说说闹闹,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开始停下脚步,他的左手伸入衣袖之中,然后就动也不动,似乎是在拿着某件东西。卖花的姑娘仍然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手里仍然拿着那美丽的鲜花,手上却开始往头上的发簪摸过去。发簪锋利,闪烁光芒。还有不少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平凡人,也开始警觉地往衣内摸索着某样东西。
还有太多太多的人,他们在这个无聊平凡的城市隐藏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狩猎一个人。而如今这个人终于出现,就好像宗主说的一样。于是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不漏痕迹地追踪着这个人,包围着这个人。这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如今的这个人,就好像羊入狼群一般,只要号令一下,他们就会卸下各自的伪装。在那个时候,落魄的乞丐会变成孤傲的杀手,卖花的姑娘会变成娇艳的刺客,天真的小孩会卸下人皮面具,高高跃起,变成杀机四溢的武林高手,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会一拥而上,狩猎这个目标。再不过多久,目标就会变成一滩肉泥。而完成任务的他们,则会迅速撤离现场,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这个目标,是个中年人,也不能说是英俊潇洒,也不能说是其貌不扬。简单说来,就是比平凡人超凡一点。他穿着白衬衫,一尘不染光滑轻柔的白衬衫。他的身上从来没有别的颜色,只有白色。他喜欢白色。
他就像平凡人一样,无所事事地漫步在街头,也像平凡人一样,开心地笑着。虽然孤身一人,但他看起来十分自在,似乎融入了这欢乐的气氛之中。
“你好啊,好久不见。”远处有一人居高临下地,借着窗户的空隙望见了他,轻声地说着,言语中透露着良久未见的好朋友之间寒暄的味道。说完便喝了一杯酒,轻轻关上了窗户。
“卖鞭炮咯!”街头遥远的另一边,突然有人喊道。
街头的人们大多没有反应,认为这不过是个叫卖鞭炮的人。
但是埋伏在这里的刺客都知道,这是,宗主让他们动手的指令。
于是姑娘们冲上前来,取出手中的发簪,一一掷出,穿越人群,直指目标。两个小孩子居然脱去人皮面具,一显真容,飞身上前,五指翻开,每根手指都带着惨青的黑色,每只手指都朝着目标的方向。还有许多其貌不扬的平凡人,此时也变成了无情的杀手。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乞丐也腾身而起,一改先前颓废的作风,取出包裹中的长剑,又拔剑出鞘,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连身而起,腾跃翻移,转眼间已到那人跟前十步距离。
于是人们惊讶,哄散。热闹的街头转眼之间就空无一人。
而在人们逃散的过程之中,那中年人始终保持沉默。
女刺客们掷出的发簪,锋利如刀,光芒闪烁,劲道非常,在飞速行进直指中年人的同时,还以奇异的轨道旋转、翻飞。那暗器破空的声音,似乎是死神的召唤。在江湖之中,能躲过这中暗器手法的人,少之甚少,能接住这种暗器的人,实在稀罕,数过来也不过十人。
但那中年人接住了,他从背后伸出左手,没人看得清他的手法。只能见到他的左手上下左右翻飞,或借力,或格挡,或拨打,只是轻描淡写的几招,就将暗器尽数接住,收入怀中。
不过多时,那两个隐藏许久的侏儒已经在人群之中突袭过来,他们的五指翻飞,或成鹰爪,或成蛇信,或成龙尾,变幻莫测,直指中年人。中年人脸色微变,不退反进,身子轻飘飘迎上,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中年人身形突变,宛若泥鳅一般绕到两人身后,两个侏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点了五处要穴,随即全身无力,瘫倒在地。正欲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的哑穴也被点了。
那两个侏儒方才落地,转瞬之间就有数十个刺客逆着人流赶到。他们都穿着寻常百姓家的衣服,这是他们的伪装,但他们都同样拿着一柄轻巧的弯刀,右手紧握刀柄,橫持弯刀,刀刃向前,齐齐迎上前来。他们的目光宛若黑夜中的明火,在这个闹市街头显得格外耀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中年人。
中年人转过身来,面对这数十人的阵势,却依旧保持着镇静。
那数十人奔到那中年人面前,突然间变幻阵型,从四面八方包围牵制着他。其防守之严密,以至于令人觉得窒息。那数十人死死地盯着他,却在突然之间出手!
刀光闪烁,寒风中飘逸潇洒。似梦似幻,似真亦假,虚虚实实,这是杀人的刀法!
不仅如此,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又取出不少暗器,又不知是何时登上了高地,开始居高临下,乘隙地向那个中年人身上喂暗器。有喂了剧毒的飞镖,有锋利的银针,有如圆月般的飞刀,更有火红的如意珠。霎时间暗器铺天蔽日,卷天盖地,黑压压地向中年人招呼过去。
刀影乱闪,血光四溅。闹市街头,转瞬之间就成了厮杀的战场。
没有硝烟,却有无尽的兵戈交撞的声音。
而那乞丐,他早已不耐烦地脱去那身肮脏的衣服,换上了一套称身的黑衣劲服。此刻的他,似乎换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他的双眼,从刚才起,就没有离开过个这个中年男人,在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杀气,冷漠的、毫无温度的杀气。他左手青筋暴露,肌肉矫健,在阳光下显得遒劲有力,五只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黑剑。
他不屑于上前争斗,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的厮杀,或者说,是在关注那个中年人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
渐渐地,他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举起了手中的黑剑。
那黑剑,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却不绝地散发出龙吟之声。再凛冽的狂风,再冰冷的温度,也抑制不住黑剑之上汹涌的杀气,或者说,那个男人,冰冷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