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呆子的家住在落枫镇西边的纺熙街里,又因这条街的治安管理一向很成问题,于是,热情过度的城管们给了这条路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归西路”。
长长弯弯的胡同,两侧墙壁上贴满了粘着厚哒哒糨糊的通缉告示,沧桑的青石板街道配上各种过期破烂的悬赏告示,让整个胡同多了分特有的“江湖”刺激味。
似乎───在这种美妙的巷弄内不发生点什么江湖命案,倒浪费这有滋味的布景啦……
梁咏狐疑地走在这条街道上,要说这条路平日里他走了不下几百次,可从来也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这条巷弄说不出的阴气森森,杀气逼人,先不说这吹灌进脊梁骨的冷风,单看墙壁两排或蹲或站的几位彪形大汉,他们孔武有力,双目有神,腰间雄壮大刀擦得峥光发亮,可就是不像好人。
非礼勿视。
江湖人自有江湖的打扮规矩。
梁咏如此安慰自己低头就走,刚走到街道口时,几个大汉二话不说就将他不友好地困在中间。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起头来瞧着这几位颇有“江湖气质”的大哥,礼貌地一作揖问道,“敢问各位兄台为何拦住小生去路?”
“呸!一股子酸书生味!太难闻了!小子,你污了爷们的鼻子,拿点银两来花花!”
“敢问兄台可是在勒索小生?”
“看也知道吧!老子就是勒索你!把钱交出来。”
“哦。”二话不说,他将钱袋截下干脆地递到那大汉手上,两袖清风地正要飘然离开。
“你你你!你给老子站住!”
“兄台,钱给你了,还有何事?小生家母还等着小生回家吃晚饭。”
“谁准你这么干脆的把钱给我的!摆出视钱财如粪土的德行很拽嘛?这是打劫不是化缘要饭打发乞丐。何况,我我我我们说了要劫财吗?”他是看不懂我们苦心经营出的江湖气氛嘛?他给钱走人了,他们还怎么揍人啊!
“这……”他平日读的都是圣贤书,武侠之流很少涉及,最多只知道只要住中原的武林人士都是正义之士,那些稍微住远一点的都是邪魔歪道。这江湖气氛是个什么玄妙的东西,的确很费解,“敢问兄台,若非为财而来,您是想……”
那大汉憋红了脸,一时接不上话茬,舌头一抖,下意识地飞出两字,“劫色!”
“……”众人默然,面色抽搐。老大……丢脸也不是这么丢法啊!
“对,咱们今天就劫色了,怎么着!你有种,就把色留下!”看这书生全身上下一股酸儒味,除了财,也就还剩点色相可以觊觎了,劫财他还可以将钱袋丢给他,可这色要如何留,他倒要看这酸书生要怎么办!梁咏为难地皱了皱起眉,黑瞳木然向下移,飞上自己腰间的月白色腰带。
喂喂喂!不至于那么奔放?真打算把裤子脱了送给他?这是打劫不是强奸,有本质和档次的区别的!二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啊,他们为了这出戏可是连名誉都毁了,要是还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部位,真对男人起了非分邪念,回家媳妇可饶不了他们啊。
“今天就算你把裤子给脱了,老子也不会放过你!”先下手为强,那大汉说毕,举起大刀就要砍下来,生怕再不举刀,这场戏快要因这不配合剧本的书生演不下去了。
梁咏还未回神,就见头顶上多出一把挥舞而下的大刀,说是迟那是快,只见一道五彩人影从他的背后钻了出来拦手护在他身前,那落下的大刀刹不住速度,硬生生在那条保护他的手臂上拉出一条血口子,鲜红甜粘的血液骤然蹦高,在空中溅出艺术的血花。
“梁公子,你不能随便脱裤子啦!你快跑,我来救你!”
“二小姐?!”梁咏紧张地瞪大了眼瞳,心莫名地揪紧,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看着墨凝言趴在地上躺在血泊里。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的美色竟会惹来如此穷凶极恶之徒。这一刀子劈下来怎么像当场宰了一头肥猪,三小姐看起来块头不大,可这血喷得够梦幻,竟能血溅三丈墙?怪哉怪哉。
“好小子,竟然有人来救你,哼,今日姑且看在二小姐的面上放过你!”那群大汉闹完事,显然对清理污染的血墙没兴趣,抬起脚就要溜,可这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小姐惹来梁咏的皱眉,“咦?你们认识二小姐?”
“我呸!事先串通这种没人格的事老子绝对不会做!我们跟她不是一伙的!”
“……小生并没说你们是一伙的。”何况,烂路打劫这种事都做出来的人需要人格来干吗?打酱油吗?
“总之,老子从来也没见过二小姐,后会无期,再见不送!”
“兄台,容小生失言,大侠的台词并不适合你。”他刚刚可没干什么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做事不留名的好事,只是动手砍了一只血量很大的小姑娘而已。
墨凝言翻着白眼,看着还饶有兴趣和大汉一来一去对话的梁幸书,趴在地上使劲同他招手,用的还是她那只飚血受伤的手。
“梁公子!梁公子!”快蹲下来呀,她被逼着背了一下午的台词可不能浪费不用呀!梁咏一见她还在胡乱动着受伤的手,急忙蹲下身来,是怕他担心,所以才逞强乱挥手,告诉他,她没有事吗?这可使不得,“二小姐,你莫要乱动,你伤得可是不轻!”能血飞三丈的伤口,当然不轻,若是不幸英勇牺牲,变了鬼,那都得转化成厉鬼一级的高级品种!
“只要你没受伤,我受多少伤都没关系哒!你没有受伤吧?梁公子?”她翻着白眼背着台词对白,还卯足了劲要往他身上爬。
“小生一切安好,没有丝毫损害,倒是二小姐你……咦……二小姐,你爬到小生怀里做什么?”
“你抱我呀,让我枕在你手臂上呀,我要枕在你手臂上才会说下面的台词啊。”她很急切,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她垂涎已久的胸膛。
“唉……”这什么毛病?失血过多不是不能移动么,她怎还能如此活泼奔放地打他手臂的主意?
唉!要怪只怪她台词背得磕磕绊绊,为了给她长记性,祁连师傅下了狠招,把她塞在他怀里,枕在他的手臂上,眼观眼鼻观鼻地调教,才把事先安排好的台词灌进她的脑子里。这练习落下一个病根——她非得枕着什么东西才能吼得出肉麻话。
梁咏奇怪归奇怪,这一滩血终究让他心头一软,不知因为什么难言的情绪,再顾不上谈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抬起墨凝言的脑袋,放在臂腕间。
一靠上梁咏的手臂,墨凝言捂着流血的手臂凄凄哀哀地开始进入弥留人间的狗血角色,虚弱地揪住他的衣襟还附加交代遗言时必备的大喘气,“梁公子,以后不要再走小路弄堂了,就算你喜欢了灵儿,可你若有危险,我还是会担心的。就算就算……我们有缘无份,我也希望你过的好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