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五万男丁出征,结果全都死在了长平,只剩下240个年纪尚小的被放回邯郸报信,这不是武安君大发慈悲,而是要企图借此造成赵国的恐慌,让邯郸不战自溃。
果然,得知四十五万亲人命丧长平后,邯郸城立刻陷入了一片悲风惨雨之中,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举国殇恸,万家悲怆,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哀号之声日夜不绝。
征服的荣光背后,是无数的悲泣与哀嚎。
然而,当此国之大殇,却有一个老妇半滴眼泪都没掉,她就是赵括之母。因为,她的眼泪,早在赵括出发之前已经流干;因为,这个结局,早在赵括出发之前她已了然:“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之后,赵奢的子孙深以赵括为耻,不惜与其划清界限,改用赵奢封号“马服”为姓,后来简称马氏,这就是名将辈出的马氏家族之由来。
事已至此,赵孝成王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只能承认自己的错误,重金抚恤赵括一家老小,重新起用被罢免的廉颇,寄望于奇迹出现,历尽苦难的赵国能挨过眼前这道难关。
另外一边,白起可不会给赵国一丁点儿喘息的机会,他认为现在,是灭掉赵国的最好时机。
公元前260年十月,白起的三十万秦军稍作修整,就开始继续扩大战果,很快尽夺上党一十七县,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往西,由司马梗带领,攻占了赵在山西的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尽归秦有,赵国的太行之险几近成了摆设;另一路,则往北,由王龁率领,接连攻占军事重镇皮牢、武安,兵锋直抵邯郸城下。
狼就到家门口了,赵国群臣却统统没了主意,好几天吵吵嚷嚷,却一策欠奉。
看着这群没用的手下,赵孝成王快疯了,赵国男人刚死了四十余万,青年一代损失殆尽,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又缺乏训练,再加上长平一战赵之粮秣耗损七八,武安君一至,邯郸必破矣。
这可怎么办,真是急得要跳楼。
关键时刻,另外一位武安君大纵横家苏秦的弟弟苏代站了出来,拍胸脯保证只要他出马,去咸阳跟范睢说道说道,秦军必退。
赵孝成王大喜,赶紧赞助他一大笔资金,让他去咸阳活动活动。
苏代来到咸阳,见到范睢开门见山就问“武安君即围邯郸乎?”
范睢倨然道:“然也。”
苏代做痛心疾首状:“君之位危矣!”
范睢大惊,忙问:“何以?”
“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攻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功高盖世。今又举兵而围邯郸,邯郸若破,赵必亡矣!赵若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武安君功居首位,必为三公。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矣。”
范睢如梦初醒,急问“然则如何?”
“不如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权,又得割地之功,君之位,则稳如泰山矣。”
范睢大喜称善,白起老东西一向不把我这个丞相放在眼里,此次若是被他灭了赵国,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我能留着他的尾巴威胁我的权位吗?我不能。
这就是战国时纵横家的厉害所在了,魏人景春曾说他们“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一句话敌得过百万雄兵啊。
主意一定,范睢马上跑去劝秦昭襄王,说:“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秦昭襄王没有立刻答应,他抱着脑袋纠结起来。
如今邯郸就在眼前,相信以武安君的实力,伸伸手,赵国似乎就是自己的了,近在嘴边的大餐,不吃好像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但是,真吃下去的话却有几个问题,他不得不考虑。
第一:他怕吃不下。赵国地盘太大,特别是东北边儿靠近燕齐的地方,离关中甚远,恐怕赵国一亡,就会被燕国和齐国抢去。如此该咋办,再接着与燕、齐开战吗?当然不行?以秦国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连续负荷这样远距离长时间大规模的战争。
第二:他怕吃坏了肚子。长平之战打了半年多,秦军疲弊,且秦国的国库也快被淘空了,万一各大诸侯趁着白起围攻邯郸的关键时刻合纵攻秦,则齐王灭宋导致国破身亡的故事也许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三:他怕吃个空瓤瓜。白起擅自屠杀降卒降民,造成秦新占区民心极其不稳,如果现在不赶紧采取安抚措施,这里的老百姓极有可能全部跑光。另外,现在赵人莫不极恨秦人,特别是白起。秦军就算占领了邯郸,那里的老百姓也绝不甘心做秦国的子民,不是逃亡,就是造反,秦昭襄王总不能让白起再来个大屠杀吧!
第四:他怕白起自己吃了。白起手握重兵,功高盖世,在秦军中威望也极大,万一他攻下邯郸后拥兵自重,从此再不如从前般听话,那可是糟糕的很。这家伙一口气杀了四十万人,心之狠手之辣,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就连同样行事果决的秦昭襄王,也不得不冒出几滴冷汗来。
最后,还有一个顺带的问题,那就是邯郸城内,有一个叫嬴异人的年轻质子,正是秦昭襄王的亲孙子,虽然昭襄王有很多孙子,不缺异人一个,但毕竟血浓于水,万一把赵人逼急了杀掉自己这个骨肉之亲,他也有些许于心不忍。
综合以上,秦昭襄王终于下了决定——班师!
得到秦昭襄王下令班师的诏书,白起眼睛都绿了。胜利就在眼前,邯郸就在囊中,现在一纸诏令,什么都没了,这让他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要知道没有仗打,什么战神都是狗屁!
白起的心空了,空的像暴雨袭击中无人的街市,飘飘摇摇无着无落。作为一个从肌肉到骨髓全为战争而生的军人,他永远无法理解秦昭襄王的那些政治、外交、经济等方面的诸多考虑,他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范睢搞的鬼,旧怨新仇加在一块儿,白起出离了愤怒。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打了几个月的仗,范睢一句话,就全给抹了,难道我堂堂武安君,还比不过一个光会耍嘴皮子的外来户吗?范睢啊范睢,白起与你势不两立!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白起一个,秦军上下皆认为:自长平之败,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而攻,不过一月可拔矣。惜乎应侯不知时事,主张班师,失此机会,恨哉!
事实上,范睢所提出的退兵举措侵犯了白起所在秦**人集团的根本利益。这个集团,要求秦国在对外兼并中,以武力歼敌为主要的或唯一的手段,从而为军人创造立功升迁的机会。然而如此就必然与秦昭襄王及范雎的全局考虑发生冲突,因为他们所奉行的“远交近攻”首先是一种政治的、外交的策略,战争只是实现它的其中一个手段而已。
所以,军队必须服从国家总战略,秦昭襄王必须利用范雎,来实现这一点。
那么如此,范睢就做了秦昭襄王的替罪羊了,秦军从上到下,一股脑把怨气全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范睢心里想,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把白起给彻底扳倒了,不然哪天大战再来,秦昭襄王不得不再次倚仗他的时候,我可得遭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