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群纨绔子弟们也不似当日那般胡作非为了,各自都拘着,成铭被他家老爷子关在屋里读书,吴晋给老爷子办的寿宴也风风火火的轰动长安,这日,宾客如云,吴家昔日不长进的公子正站在大门口迎客,一身紫袍玉冠俊朗不凡,谈吐间虽不是满腹经纶,倒也谦和温文,堪堪佳公子。
蓝衣黑发的屈家小侯爷一把白玉扇不急不缓的摇到了跟前,身后是捧着厚礼的屈文,“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那厢拱着手笑得谦和。
“你我之间,还说这个做什么。”说没什么,还是将礼直接塞了过去,没半点斯文的模样。
“你呀,还真是没变。”字里行间颇有些感慨的意思。。
“你倒是变了不少。”话没接下去,一张笑脸摇着扇子就往里走。
“成铭他们都在里头,就差你了。”
“……”
进府时,瞧见吴晋旁侧立了个人,正是那日游船时与他同来的人,听说是莱阳县令,倒是年轻。
寿宴上,吴家老爷子满面春风,对谁都是一张笑脸,比第一次穿上官袍还高兴,能不高兴么,不成器的儿子终于长进了,亲生儿子办的寿辰,能不可劲的乐。
纨绔子弟们聚在一起,比哪桌都热闹,宾客们都散了,他们倒跟刚开始似的,说起那年下河摸鱼,谁摸得最多,谁一个也没摸到;那年学堂烧夫子的胡子,谁又被罚抄了一百遍三字经,其实是那谁烧的,真叫一个冤;又是昔年,得罪了城门口的小霸王,谁家的公子好生厉害,一个抵俩,谁家的公子最没用,打的头破血流,回家说是摔的,后来整天身后都跟个书童……桩桩件件,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那时的混账事,拿到今时来说,倒真有些缅怀的意思在里头。
吴家的寿宴,艳羡了一众有儿女的老爷子,就连下了朝,都要道“句吴大人好福气”“令郎好孝心”,吴大人笑得满脸褶子,话落到旁人耳朵里又是一阵心酸,譬如屈老侯爷、成大人、谢大人等……
那日新修的门落下了旧意,屈青宇便携着一罐茶又上门来,“上次带来时,见你喜欢,就又带了些来,可还留有年前的雪水?”
君莫问瞧着桌上的茶没说话,确是好茶,上次也的确多喝了几口,虽没说出来,确实是喜欢的,不曾想,他竟是看到了,现下从他嘴里说出来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没雪水么?下次我再带些来。”见她没说话,一撮茶刚从罐里抓出来正要放回去,那边却开口了。
“还有些。”敛着眉,语气都是淡的。
“这是去年的茶,不知味道怎么样。”说着就提壶去沏了。
没拦着,也没说好,就这么看着,都说屈家的小侯爷放荡风流,更有一副好口角,果真不假。
屈家的小侯爷不修边幅,却沏的一手好茶,便是燕子回楼最好的师傅,也差他一分火候。
“如何?”他递过来她也不推辞,碗盖叩散热气送到嘴边,那边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半是期待半是忐忑,比自个儿喝还紧张。
不错,清香扑鼻,入口带着三分雨后的青涩,点了点头,又啐了一口才放下。那厢听了却是笑开了,“啪”的一声,白玉扇应声而开,仍是摇的不急不缓,踱到案桌前,瞧见还没干透的字迹,调笑道:“君问是要做先生不成。”
“嗯。”
“……”素来好嘴角的屈小侯爷当即语噎,原本胡口一说,不曾想竟是真的。
君莫问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城外有座学堂,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请不起先生,年前来了位年轻先生,说是仕途不顺,这才辞了官,先前在狱里留下了病根,身子骨不好,我同他相识,倒也代过几次课。”
白玉制的扇在胸前停滞许久,久久才道句:“君问好善心。”
后来一直待到了下午时分,她写字,他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夸上一句,虽然说的没头没脑。
第二日又来了,带来的是年前的雪水,沏上一壶茶,继续坐在窗下看她写字,仍旧零零散散夸几句好字,她一贯的目不斜视,恍若无人。
第三日是下午来的,索性连门也不敲了,大摇大摆的跟自个儿家一样,带来了几只湘管,毛顺笔锋,娟娟小字都透出了两分凌厉。
连着六日都来了,每每来都带来些小玩意,不是稀罕物什,总是可心的,便是那日,稀稀疏疏一场雨,他也一把油伞踱了来,顺带了个暖炉。都说曲小侯爷天生的风流多情,倒是十足十的真。
第七日,却是没来了,茶还是毛尖,仍是用年前的雪水沏的,写了好几篇的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后来倚窗看了一整天的书。
凤栖楼的玉蝶姑娘新练了一支舞,屈青宇、成铭、吴晋等人又聚在了一起,席间打赌,说今晚谁要是成了玉蝶姑娘的入幕之宾,明儿得在醉生坊请喝酒,吴晋说非屈小侯爷莫属,成铭却说不一定,玉蝶姑娘更喜欢吴晋这样的;谢公子也说该是屈小侯爷,出手不凡,屈青宇嘴角噬着笑,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说。
凤栖楼的玉蝶姑娘生的一张鹅蛋脸,眉如柳,眼波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即不似红玉那般以舞取众,也不似绿珠那般弄琴为生,反倒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鲜少示于人前,真的要出手了,必定是要惊艳四座。
青纱罗曼,环佩叮铃,外置了六盏红纱宫灯,翩翩起舞的美人恍似月宫里的仙子,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都能把魂魄摄去。
一舞末了,美人悄然退去,场子上涂了几层粉的“兰妈妈”压着嗓子抬价,看了美人再对上那张脸,那颗寻芳的心也跟着去了泰半。
“五百两!”
“哎哟,黄员外在真大方。”鲜红的帕子可劲的挥。
“一千两!”
“文老爷,我们家玉蝶可想着你呢。”
“一千六百两!”
“一千六,一千六好啊,一千六吉利。”
“……”
一帮人叫价正欢,外头忽的噼里啪啦一阵碎响,不知又掀了几桌碎了多少盘碟酒壶,瞧着场子上兰妈妈那骇人的神色,跟碎了一地银子似的。
这种事,凤栖楼里每天都有,看久了都觉得没意思了,百无聊赖的拿眼去看,那头站着个白衣黑发的人,好似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