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上,腆着脸皮又蹭了晚饭,饭桌上还不停歇,又将厨艺胡乱夸了一通,饭罢,也不说回去,倚在院里看星星,眼睛却不停的往外瞟,君莫问远远的瞧见了,勾出个笑意,没理会。
大抵是不耐烦了,这个姿势再换那个姿势,好面子的小侯爷就是开不出口,只得拿眼去瞧没半点反应的君莫问。
“月色正好,小侯爷可有兴致出去转转?”放下手里的书忍着笑意开口,果然,刚说完那边直接就跳起来叫好,估莫是觉的太过露骨了,干咳了两声,故作姿态道,“君问好雅兴。”心里乐的能开出朵花来。
小巷子不似先前那般长,三三两两的再拐个弯就出去了,路上的时候,屈青宇仰面看天,一望无际的黑暗,没瞧见几颗星星,连带着月亮也缺了一半。
街上酒馆里都在说席府里的亲事怎样怎样的热闹时,屈青宇正拿着席府的帖子翻来覆去的瞧,屈文晃着圆溜溜的脑袋摇摇晃晃的跑来,笑起来的时候还带些憨厚可爱,倒有几分散财童子的模样,瞧见他怀里红艳艳的帖子时,睨着眼打趣道:“最近长安城的人,都好喜事么?”
“少爷,这是吴公子差人送来的,人还侯在前头等着少爷回话呢。”说着赶紧将帖子送到主子跟前。
“吴晋?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强了人家不成?”这才拿起帖子,粗粗的看。
“少爷您自个儿看。”凡是不能回答的,他都低头细声,都成惯例了。
看完了勾着嘴角笑:“他倒是有孝心。”怎么也不像是他的作派,办寿?和自个儿一样德性的人,能办出个什么寿来?
“您要是有这份孝心,侯爷也不至于操碎了心。”屈文垂头念叨,当即迎来屈青宇一记叩印,痛的咧嘴直叫,心想着该是红了吧,捂着头百般委屈的看着他,“少爷,您去么?”
“去,怎么不去。”吴晋给他家老爷子过寿,百年不遇,怎么不去,面上却笑得诡异。
“额,对了少爷,吴公子约了成公子他们游湖,问少爷您去不去。”
嘴角一钩,眉梢一挑,满面的春风,“走。”帖子直接就扔了过去。
“少爷您慢点。”赶紧接住放到桌上,颠着步子跟上去。
说是游湖,其实就是一群人闲的慌,随便捏个名目聚一聚,来的都是平日里交好的人,成铭、吴晋、夏安、谢风他们,请来了凤栖楼的红玉姑娘伴舞,又有的一番闹腾。
酒间说起吴晋给他家老爷子办寿的事,各家都送了帖子去,消息也都传来开了。
吴晋举着酒杯笑的开怀:“老爷子老了,身子不利索,前几日的摔了一跤刚好了就赶上席家娶亲,一回来念叨个不停,总不能真去娶个亲给他回去,只好办个寿宴高兴高兴,也好暂且搁下这档子事。”
屈青宇想起自家老爷子的话,“你要是有半点出息,也不求你立业,安安分分的成个家都是天大的福分”,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他真的没人要似的,回头瞧见大伙都聊的畅快,自个儿干了杯。
抬眼恰好瞧见坐在吴晋旁边的人干咳了一声,就见吴晋伸手去抱红玉的手转了桌的酒杯,看起来有些好笑,先前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各自打了招呼也都没在意,后来见着就是酒桌上那人也还规规矩矩的坐着,以为是刚来不习惯,更没放在心上,现下看来,倒有些意思。
酒过三巡后越发的热闹,歌舞美人,美酒清风,样样都能醉到骨子里,同美人调笑时眼睛都是眯着的,嘴里的话要多不堪的都有,一大群人反倒笑得畅快。
那个新来的依旧坐的端端正正,跟堂上断人生死的青天大老爷一样,面容冷峻,就连迎上来的美人都给他一眼吓走了,反倒方才还他身旁的吴晋,早就不知醉到哪位美人怀里去了。
老侯爷举着吴府送来的帖子看了又看,长吁短叹了一上午,再回头看看自家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一口气堵在胸口哽的是脸红脖子粗,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人家,就你不知道长进,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那语气都能酸倒一口老牙。
跪在跟前的屈青宇忙不迭的点头“儿子的错……,一方面赶紧起身扶着的发抖的老爷子,再露出个笑脸,笑眯眯的说:“爹,您别气着,下回我也给您办个寿辰,比吴晋家他们好上十倍,再把全城的人都请了来给您祝寿。”别提多贴心。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嘴上说的硬,语气却是柔了不少,毕竟是亲生的儿女,还真能任其自生自灭,只能自个儿捱在心里。
“江南可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凤栖楼里觥筹交错,和着翠翠姑娘的歌声都能传到城外。珠帘内,香烟袅袅,紫冠玉面的屈小侯爷倚在绣榻上,跟前添酒的花娘媚眼如丝有意无意的往上靠,他也不推脱,顺势揽住美人的腰,一个翻身,隐隐就能瞧见胸前一片雪白,屋里成铭他们一片叫好,落在花娘身上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里里外外闹破了天。
“吴晋怎么没来?”挑逗美人的屈小侯爷目不斜视,身下的美人一声娇笑,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这回倒是认真了,竟还能办有模有样,”成家公子不落人后,美人端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往跟前嘴里送。听说这些日吴府里瓜果蔬菜一车一车的往里运,厨子请了好几个,菜色都定下来了,看起来是个体体面面的寿辰。
“可不是,家里那位成天念叨,那语气都能酸倒一口牙。”谢家的公子接了去,逮着什么羡慕什么的老爷子,叫着喊着了十多年,也没见有用。
“这两日也正和老爷子死扛着呢?”成铭避开跟前的酒,反手送到美人嘴里,昨儿老爷子动了火,一口气扣了这个月的花销,这还没到月中呢,往后可怎么过?
“哦?”笑语盈盈的屈小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那样子别提有多欠抽。
“昨儿又请了位先生进府,听说学问都是远近闻名的,脾气也好,老爷子这回是铁了心了。”一大把年纪的人,手里的棍棒却是舞的是虎虎生威,一个不小心落到你背上腿上,管叫你十天半个月也出不了门。
话刚说完,那边的屈小侯爷直接推开美人俯身大笑,一众子弟也隐忍着笑意,好一会儿笑够了才道,“成大人还指望你考个状元不成?别人也就罢了,你我是万万不信的。”当年在学堂里,作弄夫子时他可是首当其冲的,没少挨打。
“别说你,就连我自个儿都清楚的很,状元什么的,这辈子是缘尽了,可老爷子死拧着,我也没法子。”笑得难看,自小到大,老爷子的耐心他可是一清二楚,没一回犟过他的。
于是各说各的,无非就是自家老爷子那点事,天下父母心,他们也都明白,可生来就不是忠君报国的料,就是刀架脖子上也是摆设,自个儿又能怎么的?
后来一杯接着一杯,花楼里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天南地北,好一番话说。出了凤栖楼,已是月上中天,又都各自散了,嘴里说着老爷子的不是,可只有自个儿心里知道,真真只有那个地方才是家,世界之大,也就只有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对你好,可知道和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路过燕子回楼时,正赶上一场戏终,门口拥出来不少人,往那边门口一看,正红的纸贴在牌子上,君莫问的戏,难怪这么多人。
早上的小巷子越发清静,谁往门外倒了一盆水,谁家起火做饭,一帖字还没完,饭香就溢了进来,原始的米饭香味,最能勾起食欲,字是写的越发不成样。
刚放下笔,就听到有人敲门,想着没什么人,估摸着又是认错了,等会儿没人应自然也就离去了,也就没打算理会。过了好一阵子,那敲门的声音有反倒增无减,哪里像是认错门的,分明是来讨债的,这才起身去开门。
谁家的小厮抱了几块木板,一脸苦相,敲门的手还没落下,瞧见姗姗来迟的主人家,赶紧对那边喊:“少爷,开了,门开了。”眉开眼笑不免憨厚可爱。
“这么大声做什么。”门外的少爷轻叩小厮,小厮不恼反笑,痴痴的唤了声“少爷”,当真是憨厚了可爱。佯怒的少爷转身对着主人家是满面的笑容,一揖到底。
“君问。”笑眯眯的眼里写满了赤诚,怕人家没看到,又咧开了两颗牙。
“小侯爷这是做甚?”这厢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感受到他的殷殷赤诚。
收起笑容,正儿八经的道:“修门。”
“随你。”直接没就理他,转身往屋里去了。
说是修门,真也就修了,自个儿腆着脸在屋里坐了一上午,连累屈文连句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不仅要修门,还得给主子端茶送去,好不容易修好了还得请主子看看是否中意,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子哟!
“木头是城东老木匠那里的,知道你不喜浮华,都是素雅的上好松木,就是屈文的手艺差了些,倒也能看,可还满意?”多情的屈小侯爷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孤傲的绿珠姑娘送八哥解闷,恬淡的君问选的是松木,真真是体贴入微,屈家的列祖列宗都该瞑目了。
君莫问看了眼新修的门,又看了眼旁侧的屈青宇,没说话,悠悠的喝茶,茶是屈青宇带来的,也是他亲手泡的,茶是上好的毛尖,刚长出来的时候取了尖上的两叶,用的是年前的雪水,一口下去,唇齿遗香。
见那边没说话,又柔声道:“要是不喜欢,就拆了,喜欢什么样的只管说。”
那厢自顾自的喝茶,仍旧没理会。
“桐木还是柏木,桐木过轻易坏,那就柏木,虽说笨重了些,倒是真正的耐用。”
“这样就好。”语气淡的跟手里的茶一样。
“你喜欢就好。”满脸得意。
修好了门的小侯爷也不打算走,反倒打发了屈文,天南地北都说了一通,君莫问拿笔练起了字,由着他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才回上一句。
到了正午时分也不见离意,摆明了蹭饭的,她也没说什么,做饭时多舀了半碗米,饭好了,屋里却没了人,不知什么时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