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钱老头下了他那个破楼,钱老头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一把扔了过来,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我眼疾手快,临空抓住车钥匙,心里砰砰乱跳,天呐!我终于有自己的座驾了,虽然是辆二手的奥迪,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老子可没花一分钱呢!想想以后抱着钱老头这个大腿,招摇撞骗,居然还有些小激动。
什么?你说我态度转变的有点快?哼!那是你没看见过我师傅的“衣钵”,那一长串的零可不是开玩笑的!看来光大我门发扬道法的重担小爷我一肩挑了!
“想什么呢?开车!”钱老头不满的看了我一眼。
“好呢!”我颤抖着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启动了奥迪,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出了小巷子。
“师傅,我们去哪儿吃饭?”
钱老头道:“你照着我说地开就是。嘿嘿,今天这顿饭有人请客,保证你吃大餐!哈哈……我已经等不及想看老丁那张苦脸了。”
车子出了小巷子后,我照着师父指明的路线,一路上七绕八拐地把车来到了我从来都没来过的地方。在经过一家菜市场时,师傅忽然说道:“到了,就在路边停下。”
我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姿势将车停进路边一个拥挤的车位,可惜无人给我鼓掌,只有师傅冷冷的说道:“车停的不错,以后你就帮我开车吧!”
我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徒儿定会把师傅伺候的舒舒服服……”说要之后我先鄙视了自己一番,想不到为了几个臭钱就卑躬屈膝到了这种地步,可是我为什么心里还美滋滋的大为高兴呢?看来,钱真不是个好东西,这玩意能让人心智大乱!
我跟着钱老头走进了菜市场。想不到这个菜市场入口虽小,但里面却甚为宽敞,卖肉买菜的分做好几个区域,还有各地特产,干杂货店,林林总总大概有几十家,但却杂而不乱。
有人曾说菜市场是最有人气的地方,看来他并没有说错,看着这些讨价还价,挨挨挤挤的人们,心理有再多灰心丧气都能换过起来。师父一进菜市场就像换了个人,满脸堆笑,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都说:“钱师傅,来了啊?吃饭了没?”看来他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又有人注意到我跟在他身后,问道:“喔哟,钱师傅,后面这个后生是谁啊?长得怪精神嘛!”
钱老头听了,乐不可支,放高声音道:“各位,这是我新收的的弟子,名字叫张小卫,以后大家多多关照,嘿嘿,多多关照!”菜市场的人都笑起来,说道:“哎呀,恭喜,恭喜,钱师傅,你后继有人了!”
我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背,好能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一点,在菜场人们目光中,跟钱老头来到了最里面的一栋三层小楼前。
这栋小楼的下层也是几家菜铺,老板看见钱老头,打了个招呼,又笑道:“钱师傅,收徒弟啦?恭喜恭喜!”
到此时我不仅有些好奇,似乎钱老头在这个菜场极有威望,人人都认得他,并且还都很尊敬他,看来他不像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不靠谱。
钱老头领着我上了小楼的二层,第二层是打通了的,看样子像个很普通的饭店。屋子里已经坐了两三桌人了,这些人有男有女,但大都跟钱老头差不多年龄。我刚一走进去,这些老头便带着复杂的目光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更有甚者还拿起手机咔擦咔擦的对我一阵乱拍,这阵势,啧啧,好像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钱老头哈哈一笑,抱拳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让诸位道友久等了。”众人翻了个白眼,钱老头又道:“诸位,今日招呼大家在此一聚,乃是为了我这个新收的徒儿,他名字叫做张小卫,道号玉玄子,乃我天师一派第三十二代传人,诸位道友以后可都要照顾着点,哈哈……”说着又对我说道:“来,小卫,给诸位叔伯磕个头,以后大家就算认识了。”
事到如今,我也无可奈何,只得给钱老头一个面子,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老老实实的磕了个头便立即站了起来。
钱老头一脸得意,拉着我走到一张留着两个空位的桌子旁坐下,这时终于来了几个服务员,流水介的给三张桌子都上了菜。我看着满桌的菜,心里暗道:“想不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地方,还能整治如此丰盛的宴席。这宴席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比什么五星级酒店可要好多了!”
我食指大动,可是大家都不动筷子,神情各异的看着我们这桌上首的老头。上首的老头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脚上是一双网球鞋,干瘦干瘦的,微闭着眼睛,拿着一杆大烟枪,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从口中喷出一股股的白气,闻着甚是刺鼻。我忍不住咳嗽几声,那老头乜了我一眼,拿起烟管在网球鞋底按灭了烟,缓缓说道:“大通,这是你新收的弟子?不是来敷衍我们的吧?”
钱大通笑道:“马师兄,你太会开玩笑了,这怎么是敷衍各位呢?他真是我新收的徒弟……”
姓马的老头眯着眼睛道:“嘿嘿,大通,不是大家伙不相信你,只是你素来花花肠子多,在座的诸位多半都着过你的道儿,你要我们相信你,只怕……嘿嘿……”
正在此时,另一个穿着一件中山装的老头弓着腰背霍的站起,脸上怒气勃勃,指着钱老头厉声道:“钱大通,你还我摄魂铃,那可是我崂山道门的镇派之宝。”
钱老头看也不看那人,淡淡的说道:“蒋兄弟,你看你年纪一大把了,脾气怎么还这么火爆?那摄魂铃本是你儿子跟我打赌输了作为彩头送给我的,我一没偷二没抢,岂有还你之理?”
话刚说完,一个年级稍轻的人脱口骂道:“钱大通,你为老不尊,欺负后辈,若非那****用计诈我,我怎会输给你?”
钱老头哈哈一笑,说道:“蒋师侄,输了就是输了,白纸黑字,你还想反悔么?”
蒋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就要过来,钱老头也忽得站起,怒道:“来啊,我天师派怕了你不成?徒儿,给我上!”
“啊?”我瞪大了眼睛,“你确定?这个不好吧……”刚才还给人磕头,说着说着怎么要打架了呢?
“啊什么啊?现在有人要欺负我们天师派,你身为我的首席大弟子,此时正是出力的时候!”
看钱老头的样子,不是像在开玩笑的样子,我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弟子,但我与那老头素不相识,人家也没惹我,我干嘛要打人家?那姓蒋的老头身上没几两肉,拳脚无眼,要是打死了人可怎么办?
“师傅,您老人家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在座的各位师伯,都是您老人家的好朋友,大家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哈哈,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哼,第一天收徒弟,就把老子当枪使,这个锅我可不背!
姓马的老头忽地一拍桌子,喝道:“够了!钱大通,蒋凤山你们两个成何体统?这件事以后再说,反正给你一个公道就是。”他这话明显是偏袒蒋凤山,因为后半段话是对着蒋凤山说的。
将凤山讪讪地坐下,钱大通冷笑一声道:“嘿嘿,马掌门,他崂山派虽说是并入了你龙虎山,但我相信你会秉公处理,不会欺负我天师派人丁单薄吧?”
原来这姓马的老头还是什么掌门,我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龙虎山又是什么来头?我只知道JX有个龙虎山,可不知道还有什么龙虎派,难道这老头会传说中的电光毒龙钻,金钟债铁布衫?我暗自腹诽,都什么年代了,这些老头居然还像武侠小说中的江湖门派一样,个个都还一本正经。
马掌门道:“嘿嘿,钱老弟,你多虑了,我龙虎门最看重就是一个道义,我又怎么会偏袒蒋师弟呢?再说了,什么天师派,崂山派,以后大家合在一起,都是一家人了,那摄魂铃固然以前固然是崂山派的,但以后他就是我们大家的吗?不单单是摄魂铃,我龙虎门的几个老古董也是大家的,哈哈……”
钱大通笑了笑,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一饮而下,马掌门哈哈笑道:“对对对,饭菜都凉了,大家先吃饭,先吃饭,难得钱老弟给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我去,等了好久,我就等这句话,众人拿起筷子吃饭,气氛不像开始那么尴尬。我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又盯着桌子中间的一盘大闸蟹,妈的!可得快点吃,谁要是敢抢我的大闸蟹,我立马跟他翻脸,再怎么说这也是钱老头请客,这些人来者不善我也看出来了,这种时候,我应该和钱老头并肩作战,吃他个回本。
酒过三巡,钱老头缓缓站起,缓缓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我钱大通略备酒席以尽地主之谊,大家吃好喝好。在座的各位有JX龙虎山马掌门,广州白云山刘掌门,FJ武夷山朱掌门,HB武当山张掌门,SC青城山万掌门,有事不能来的几个掌门也都派了弟子来,大家都来了,很给我钱大通,不,应该是很给天师派面子。想当初我天师派被马掌门从龙虎山请下山,这么多年来,我钱大通走南闯北,在这里落了脚。嘿嘿,我天师派一无名山大川作为依靠,二没有门下弟子光大门楣,在江湖上也籍籍无名,我还以为大家都忘了我钱大通这号人物呢,嘿嘿,大家果然都是好朋友。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一仰脖子,又喝了一杯酒。
看来这些人也跟我们聚会没什么两样,喝高兴了也喜欢抒情,我见他们都放下了筷子,自己也缓缓地缩回了夹大闸蟹的手。
只听钱老头又道:“可是大家也别忘了,我天师派可是诸位的老祖宗,论理讲,你们都是天师道的旁支杂系,天师道才是道统正派,当年张道陵祖师爷……”
马掌门咳了一声,笑道:“钱老弟,天师道自然道统正派,我们也都是正一祖师的徒子徒孙,以后大家合在一处,一起将中华道统发扬光大也算是返本归元嘛,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点头称是,钱老头嘿嘿冷笑,说道:“马掌门,若说是返本归元,那么诸位都应该入我天师派才对,而不是我天师派入你们龙虎山吧?若是诸位能入我天师派,我自然是退位让贤,把掌门之位让给马师兄来作。好比说,我们天师道是一颗大树,诸位都是这棵大树的旁支杂叶,如今这棵树枝繁叶茂,躯干却渐渐枯干萎缩,这些个枝叶不知反哺主干,反而要将枝干的最后一点营养榨干取尽。我试问诸位,主干不存,皮蒋焉附?”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面有惭色,却听一人哈哈大笑道:“缪也,缪也。”说着站起身来。这人大约三十来岁,戴着一副眼镜,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看起来文质彬彬,只听他说道:“诸位师叔师伯,我是武当派门下弟子张青云。刚才钱师叔追述道统,侃侃而谈,不过那却是一千多年的事了,那一辈人的恩恩怨怨,我们这一辈人自然是无能为力。可是事物总是在发展之中,当初天师派门人理念不合分裂门庭,道统百家争鸣,是为分;如今形势所逼,马师伯倡导大家合为一统,是为合,这些无关道统门庭,都是为了道统兴旺。钱师伯大谈门庭,恕我直言,是不是太过迂腐?”
众人又点头称是,张青云又道:“我们道统最早可追溯到上古的炎黄时代,所谓黄老黄老,就是指的我们,是中华本宗。但自从魏晋时释迦摩尼一派东进中原开枝散叶,逐渐与我们分庭抗礼,唐代时玄奘和尚不远万里远赴天竺取得佛经,自此之后佛门就把门庭立在了中华大地,无数信男信女无不口中称佛顶礼膜拜,反而我们道统却退居山岭不问世事。长此以往,中华只闻有佛而不知有道了。到了近代,西风渐进,他天主一派也要插一脚进来,什么信耶稣得天堂,现在也信众不少,我们道统却还迥于门户之见争来争去,反不如他们团结一致。钱师伯,这个局面怕是您也不想见到吧?大家抛弃门户成见,合在一处,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复我中华道统,难道不好么?”
精彩,有理有据,文采斐然,我差点忍不住都要给他鼓掌了,看来钱老头这下要吃个苦头了。
钱老头道:“青山师侄,你果然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是却一味避重就轻。我刚才说过,我不反对大家合派,反而还很欢迎,只要大家摒弃门户重归我天师派,再推举一位大家都服气的掌门,我钱大通欢迎之至。”
张青山道:“钱师伯,天师派龙虎山都是道统正派,你又何必执着于天师两字念念不忘呢?”
钱老头忽的大笑,指着张青山道:“好一个欺师灭祖之辈,亏你还自称道统正派,你武当派若都是你这样夸夸其谈之辈,我倒是有些替你师傅担心了。这武当派要是传到你的手中,那可是……啧啧,哈哈……”
张青云正要张口,却听钱老头一声厉喝:“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正则出师不利,这个道理不用我来教你吧?想当年贵派创派祖师张三丰道长本事少林寺门人,本想依附好友一家,但最终却作了自立门户的决定,在武当山创门立户,一路筚路蓝缕,时时自省不与他人结怨斗争,才有今天这番局面。你道好,好好的自己不当家非要到人家寄人篱下,依附于龙虎山,这不是欺师灭祖又是什么?”
张青山赫然变色,面目狰狞道:“你……你胡说!”
钱老头反击得分,激得张青山老羞成怒,成功扳回一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却听钱老头又说道:“当年我师父仙去之时,千叮呤万嘱咐,不管以后形式如何,都要拼死保护天师派,无让其断绝,师父之言言犹在耳,我钱大通寝食难安,绝不能忘!”
马宗古再也忍耐不住,怒道:“钱大通,说了这么多,合派的事你是不同意了?”
钱老头道:“若是合于你龙虎门下,我钱大通绝不同意!”
马宗古道:“好!好你个老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去,该不是要打架了吧?马宗古下一句该说:“大家伙儿并肩子上啊!”这一屋子的人,对面人多势众,我和钱DT区区两人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我四下乱看,计划好逃跑路线,要真打起来,我还是先来个走为上策。
可是等了半天他并没有说这句话,反而平复了怒气,缓缓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钱老弟既然不同意,那我们也就不勉强你。但以后有一天若是想通了,我龙虎山还是欢迎你的加入!”说着站起身来,作势离去。
众人都跟跟在他身后,临出门时,马宗古回头道:“钱老弟,我还有最后一句,你不要仗着上面有人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说不定早就忘了你天师派一门了,你好自为之吧。在你加入之前,若是我们在江湖相遇,那便不是朋友了。”说罢转身离开。
一大屋子的人说走就走,钱大通摸了摸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座下,口中连道:“他娘的,吓死道爷了,祖师保佑,祖师保佑。”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留下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大叫道:“服务员,把这三桌的大闸蟹都给我打包了,道爷要带回家吃。”
钱大通脸上如同被砍了一刀般难受,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在我头上一个爆栗,怒其不争的说道:“你个吃货!我们早晚玩儿完散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