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给李孟和安排好了客房,三人又坐下小聚了片刻。
翎给二人沏着茶,三爻在灯火通明的室内来回走动,无比好奇的打量着四下。窗台下一张书案,案上摆着一个临川窑牙白釉镂空凤凰纹笔筒和青花笔架水盂,一对铜镇尺,笔架为四峰形,峰顶有明月和云朵,下塑海浪,桩桩件件精巧绝伦。窗台两侧摆着一对玉溪窑青花鱼藻纹玉壶春瓶,里面点缀着几簇鲜花,格调优雅,三爻看得不亦乐乎。
“三爻大哥,快过来坐下吃茶吧。”翎招呼道。
三爻小跑着过来坐下,啧啧称奇:“翎郎,你家可真气派。”
翎客气的笑道:“三爻大哥过誉了。”
“我还是头一次住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三爻接过茶,眼睛还在四处观望。
“傅兄,呃不,应该是李兄,这次打算在大都住多久?”翎递给李孟茶。
“没有定期,全看心情。”李孟回答道:“对了,今天那位鹄公子,跟我们一同吃饭的时候,看起来跟你们像是一家人。”
“他的却是我大哥,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暂时保密,还望李兄多担待。”
“这样啊。”
“翎郎,实不相瞒,起初认识你的时候,我便看出你出身不凡,只是没想到令尊竟然是朝中重臣,身份如此尊贵。”李孟说道。
“李兄过奖了,今天见识了傅兄出口成章的才华,实在是大开眼界,其实以李兄的经纬才干,何不试着谋求一下仕途?”
“哎,这天下是你们蒙古人的,哪里轮得到我们啊。”李孟感叹道。
“李兄不必灰心,我大哥也在苦恼汉人中的有才之士得不到重用,将来他做了怯薛,必定会在大汉面前呈报这一问题。”
“将来是什么时候啊,将来到来之前我又该做什么呢?”李孟自嘲的笑了笑。
“以李兄的才学,或许可以从教书育人开始,一旦有了名气,我大哥想要帮你,也算得上师出有名。”翎诚恳的说道。
三爻赶忙帮着劝说:“小师叔,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你就听翎郎的吧!”
李孟眼睛看向别处,看似走神却在沉思,三爻在一旁紧张的等待他的反应,片刻李孟看向翎,说道:“翎郎若是肯出手相助,我自当试一试。”
翎得到回答后的笑逐颜开,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三爻也开心的使劲摇晃李孟的胳膊:“太好啦太好啦。”
“放手放手,我快被你摇散了!”
月色朦朦,庭院深深,鸿独自提一壶酒来到屋顶,借着月色,就见宵禁后的大都,百十里街衢整齐,万余家楼阁参差,千步廊上除了几盏灯笼,四下已经是空无一人。
隔着千步廊,看到对面万宝坊中一户宅邸挺立其间,檐牙高啄,气势突出,与往日不同,那座宅院中一枝独秀的用于赏月的浣月阁今日点起了灯。鸿没有多想,在自家的楼阁上坐下,望着那边,静静的,愁闷的喝着酒。
“大哥,你怎么在这?”身后响起翎的声音。
鸿转过头:“哦,是你啊,时候还早,我上来吹吹风,赏赏景,这么晚了,你背着弓箭这是要出去吗?城里不是正宵禁吗?”
翎笑着抓了抓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翎说着过来一同坐下,望向浣月阁。
“梆梆”,传来两声打更声,已经是亥时(晚上九点)了。翎起身,走到栏杆前,望向浣月阁,静待着什么,不出片刻,就见那边一个女子的身影,背着一把弓,登上了阁楼,定睛一看,正是卜鲁罕。
卜鲁罕兴冲冲的来到栏杆前,手把着栏杆兴奋的眺望着,看清对面是两个人后,她手麾道:“鸿哥哥怎么也在?”
翎以手麾断断续续的回道:“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
“你们在比划什么?”鸿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没什么,问候几句。”翎笑着说道。
“你也会手麾了?”
“我只是能简单的对答几句而已。”
对面卜鲁罕接着手麾道:“你稍等下,我一会儿回来。”
鸿看卜鲁罕离开后,对翎说道:“看你有备而来,原来是跟卜鲁罕约好了啊。”
“我跟沫儿经常有什么打算就以阁楼的灯为信号,如果阁楼点起了灯,就在亥时在这会面,外面宵禁,不方便出门,所以有什么事都是这样沟通。”
“哈哈,难怪你和卜鲁罕总是能在各自回家后还能商量好第二天去哪玩,我还以为你们会千里传音呢,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说悄悄话了。”鸿说着玩笑,打算离开。
“哪有什么悄悄话,大哥留下就行,顺便还能一起参与讨论。”
“我就算了,你们看着安排吧,反正我多年不在家,去哪都是新鲜陌生的。”鸿说着就要下楼。
“大哥等等,”翎喊道:“你看谁来了。”
鸿转过身,看向浣月阁,灯笼的光辉下站着萦系心头的佳人千藿,卜鲁罕正拉着她走上来。
“卜鲁罕,你要带我去哪啊?”千藿问道。
“快来快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卜鲁罕笑的格外神秘。
两人来到栏杆前,卜鲁罕示意千藿看千步廊那面的阁楼,千藿一眼便望见了鸿二人:“这么晚了,到这来做什么?”
“我们一起来商量明天去哪玩,以后晚上你要是有什么心事,想跟鸿哥哥说,就可以早早上来点上灯,约个时辰,就可以在见面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说话,大晚上不睡觉,两个人上来大眼瞪小眼啊?”千藿说笑。
“千藿姐姐,我教你。”
卜鲁罕将弓放在一边,拿出事先备好的纸和笔墨,在纸上写道:
鸿哥哥,以后你要是有急事找千藿姐姐,可以等到晚上在阁楼上挂一盏红灯笼,要是你和翎找我就挂一盏黄灯笼,在弓箭上系上写好的布条,就可以不用等到第二天再商量了。
卜鲁罕写完,便将纸折成长条,从腰间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将纸条系在箭上,对着对面摆了摆手,示意对面的二人让开,鸿跟翎赶忙让出位置,卜鲁罕捏了捏拳头,活动活动肩膀,而后扎稳马步,挺直腰背,食指和中指压住戴着玉制坡形韘(类似扳指)的拇指勾弦,夹紧箭矢,拉满弓弦,对准阁楼那边的圆形靶。
“远看这架势够标准啊。”鸿说道。
就听“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却偏离了方向,不知落到了哪户人家。卜鲁罕尴尬的吐了吐舌头,扭头对千藿说道:“呵呵,太久没用,有点生疏了。”
再看对面两个人捧腹大笑,卜鲁罕撇撇嘴,重写了一张,瞄准箭靶又是一箭空箭,对面的两人刚缓过来又笑的前俯后仰,千藿也忍不住笑了开来,卜鲁罕跺脚,懊恼的鼓着脸:“之前我还能勉强射中的,这怎么长时间不练,连箭靶的边儿都擦不到了。”
卜鲁罕见翎笑个没完没了,对着他瞪眼做了个恐吓的手势,翎才赶紧控制住笑,卜鲁罕不死心的又写了一张,正准备重新射一次的时候,千藿凑了过来:“我来帮你吧。”
卜鲁罕将弓箭交给了千藿,千藿搭弓引箭撒放一气呵成,就见一道厉风射出,直逼箭靶,“梆”的一声正中靶心,还沉浸在笑中的鸿和翎扭头看向靶,当即呆住了,两人慢慢转过头,直起身,对着千藿竖起了大拇指。
卜鲁罕张大嘴凑过来:“千藿姐姐你好厉害啊!”
千藿笑了笑:“只要你勤加练习,你也可以的,如果你方才能在勾弦的时候吸气,撒放的时候呼气,或许就能射中靶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感觉每次姿势都差不多,却有时能射中,有时射不中,千藿姐姐,改天你教教我好不好。”
“好。”千藿感到跟卜鲁罕在一起,心情格外轻松舒畅,或许是卜鲁罕天真活泼的性格感染了她。
说话间,对面一支箭射了过来,“梆”的一声响起,卜鲁罕和千藿循声看向身后,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二人回过头望去,就见翎正潇洒的落下手中的弓,对着卜鲁罕露出得意的笑。
卜鲁罕皱了皱鼻,心里却是钦佩的,她转身取下纸条,上面写着:“多谢沫儿慷慨相授。”
再抬头看向对面,就见鸿正笑盈盈的行了一个叉手礼,卜鲁罕会心一笑,而后继续写道:
明日有什么打算?是逛西斜街歌台酒馆,还是去什刹海画船游湖?
写好后将纸条系在箭上递给千藿:“千藿姐姐还是你来吧,我怕我射不中,还得重写。”
“好。”千藿接过箭,轻松随意的将箭射到对面的靶上,与前面一只箭相距甚短。
卜鲁罕开心的跳起来直拍手,仿佛是自己射中了一般:“千藿姐姐,太棒了!”
鸿解下纸条,与翎读完后,与翎商量道:“你怎么看?”
翎说道:“去哪都行,以你们为主,大哥有什么好打算吗?”
鸿沉思了会儿,说道:“千藿身上背负了很多杀业,所以她时常做恶梦,你应该也有些印象,在路上的时候她经常都是从梦中惊醒的,梦境压抑可怖,往往令她痛不欲生,我想带她去庙里烧柱香,求个平安符,请庙里的师傅为死去的怨灵超度,顺便给她加持。”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我还以为只是做了几个恶梦,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要是早点知道,回来时就应该先做这件事的。”翎埋怨道。
“你教训的是,那我们明天就去吧。”
“好。”翎说着在纸条上写道:
我和大哥提议明天去庙里烧香,顺便求几个平安符,你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