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柔舻,风光绮丽。从二楼雅座的镂窗看去,一条江水粼粼波光,倒映着浮翠流丹,碧瓦朱甍。毵毵扬柳下商贾游人舣舟登岸。正是花朝月夕,晨曦炅炅,整个洛阳城万花竞绽,姹紫嫣红。
悦来客栈,老字号,绛红镶棕边的幡布上一个扎眼的橙色“悦”字迎风招展。终日商客鱼贯不绝,楼上的栏杆间系满鲜亮的彩带。于风中摇摆,煞是好看。
二楼临窗处正坐着少男少女一对。男子白衣欺霜塞雪,一手持扇,一手把玩一根玉笛,乌发轻敛散至腰间,鬓丝微扬。剑眉星目,英姿玉面。一双吊梢眼,波底藏匿邪佞与不羁,真真的谪尘仙子。对面的女子,淡紫绢衣束身,尽显娉婷婀娜,脸如蓬萼,唇似樱桃,两弯黛眉,秋水明珠,顾盼间妖姿要妙,分明九天玄女。女子纤纤玉指沿酒盅描着圆圈,黧菀瀑发高高挽起,云鬟间斜插着三株莹簪,雪白的颈间几缕不安分的青丝缭绕,更引得风情万种。二人皆是十四五岁的的样子。
少年是元朝怯薛长兼中书平章政事孛儿只斤岱钦(意为:战将)的次子孛儿只斤。绍布(意为:鸟),汉名:翎。岱钦将军育有二子。长子孛儿只斤嘎鲁(意为:雁),汉名:鸿,自幼目不窥园,勤勉沉稳,见过的都说将来定是个温文儒雅、武艺高超的才子,九岁随家叔习武砺练于江湖;次子孛儿只斤绍布(翎)颖悟聪慧,风流倜傥,四面逢缘,深得长辈喜欢。少女乃是皇室粉侯(女婿)托里思之女伯岳吾-卜鲁罕,乳名沫儿。万千宠爱集一身,性格爽朗。秉承父好,自幼修习骑射马术,又受母影响,深谙琴棋书画。两家是跨砾世交,因此两小儿是自幼相伴玩耍到大的。
卜鲁罕将目光投向窗棂外,望着热闹而不呱噪的的街市。少顷,便有一只飞鸽颤着喉音落在窗沿上,站稳后叠了叠霙白的翅膀,喉间透着“咕咕”声,两只红玛瑙似的眼睛审视着四方。
卜鲁罕将它捧了过来,取出捆在它腿间小竹筒中的纸条,顺手将它遣回空中后展开纸条,只见几行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沫儿,你离家已逾两月,为父与你额娘都甚为牵念,深知于江湖磨砺益于吾儿,但凡事切莫鲁莽,忌娇纵,遇事多与翎儿商榷,有此子照应为父与你额娘甚是宽慰,春寒料峭,添衣保暖,勿念。
卜鲁罕将纸条置于桌上,抓起酒盅浅酌一口:“我这像是离家出走的吗?”
翎夹起纸条,轻笑道“这还不知足?难道一定要派人拦住你,你再逃出来才算得上出走?”
卜鲁罕抿着酒香没有答话,毕竟这样轻松潇洒又有经济支持的行走江湖好过紧衣缩食的躲躲藏藏。
翎看完纸笺后又笑了笑:“托里思伯父真是事无巨细,体贴晚辈,知道沫儿你蛮横,还不忘嘱咐你听话。”
卜鲁罕一把夺过那张纸笺:“注意你的措词,你才蛮横呢!”跟着配合肢体语言赏了翎一记白眼。而后取出锦囊,将纸笺小心折好放了进去。
翎凑过来,状似随意的问道:“沫妹妹,我给你的纸条,你放哪了?”
卜鲁罕一窒,不服输的扬起下巴转过头,认真的吐着字:“早扔了。”
翎倚回靠背,散漫地从袖中抽出一方巾帕。皑白的巾帕在角落上绣有一片黑缎羽毛,宁静的如沉睡着坠落的修罗。翎用巾帕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玉笛,逗哏道:“沫妹妹可是从小就扬言要嫁给我,我才不信沫儿会这么狠心。”
卜鲁罕徒然双颊飞红,瞪圆了眸子辩道:“谁要嫁给你了!”
翎貌似说错话一样,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没人要嫁给我,谁嫁我都不娶,……沫妹妹对我一往情深,我哪还需要别人阿。”
卜鲁罕知道他不会轻易住嘴,往日里都要辩好几个回合的热身战才到这一关,这次她好容易组织好策略他又打乱了常规,一时词穷,人一词穷就心急,一心急越发词穷了,卜鲁罕此刻就陷在这种恶性循环里,憋了半天也只有一句:“你胡说!”说的最铿锵有力。
反观翎悠哉悠哉的擦着笛子:“连定情用的笛子都送我了,还嘴硬。”
卜鲁罕恼羞,脸上一阵赯红:“你,那是你用无耻手段抢去的!
翎从桌上抓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她的口中:“哎~可不能这么说,我要是无耻,那你不成无耻夫人了。”
卜鲁罕的怒气被封印了一瞬后,接着就是加倍的暴发,恨恨将包子扔在桌子上,腾身就去抢那支玉笛:“笛子还我!”
翎手一缩,眼见卜鲁罕就要发作,当即掀身而起,抓起折扇,锦靴一点椅子,折扇一挑前襟,轻盈地跃出窗棂,张扬地举着玉笛:“沫儿,送人的东西可不能要回去啊!”
卜鲁罕巧如飞燕,也翩然掠出:“你给我站住!”
此刻二楼的客人还没回过神来,店小二却忽然醒悟,奔到窗前,来不及浪费时间只能探身喊道:“钱啊~~”话音未落,几枚至元通宝便飞到小二怀中,遥闻得翎爽朗的声音:“不用找啦~~”
人潮间影影绰绰,徒留下一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