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撕裂云层,紫的、白的游走在墨云深处,如同邪戾的恶龙时而窜出时而隐匿,张扬着妖法,睥睨众生,以万物为刍狗。紧接着雷霆乍惊,震耳咆哮汹涌而至,余音不靡若万山顷覆。须臾间滂沱霈霖一落千丈,不惜粉身碎骨的痛凿在地上。石板路上尽是雨雾弥漫,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又一波杀红了眼的天雨以沛不可挡之势推进了地狱,跟着玉石俱焚与二度俱焚一并逆天而溅。
就这样,已经持续了一上午。
鸿缩在床上,整个人裹着被子,千藿走到窗前,正准备开窗看看外面的雨势,鸿忙拦住她:“别动别动。”
千藿回过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外面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鸿忙缩起脖子:“别,别开窗。”
“一个大男人,居然怕打雷。”千藿鄙夷道。
“轰隆隆”雷声响起,千藿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鸿,最终走到床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的传统,雨天雷鸣,被我们的先祖视为天发怒,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容易惹怒神灵。”
“那要是一直下,你们岂不是要饿死在家里。”
“不会的,每个部落,都有会观测天相的萨满,事先通知大家储备粮食做准备,平时我们也会准备些粮食在家里。”
“迷信,这样的天,我都不知在外面经历了多少次了,不还好好的吗?”
“那是你走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咚咚咚”,卜鲁罕的房门被叩响。
“沫儿,该吃饭了。”是翎。
“……”没有人回应。
“沫儿?”
“……”
“你不回答,我就直接进去了!”
“……”
“呐,别说我没提醒你,我现在真的要进来了。”
“……”
翎眉头一皱,试探性的轻轻推了推门,门展开了一条逢,翎索性把门推开。伴着迈出的那一步起,夹风带雨的凉意就扑了他一身,迎面没有插闩的窗牖正在风雨中来回摆动,挣扎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吱”声,一道惊闪划破苍穹,整个晦暗的寝室被一瞬间点亮。整齐的几案,已展开的被褥,什么都没少,唯独少了最重要的卜鲁罕。
迟缓的闷雷由远及近奔腾而来,翎快步走到榻前,伸手探了探被褥,发现被褥是凉的,不觉面上失色:“沫儿不见了……”
风雨喈喈,翎手里拿着未展开的油纸伞疯狂的奔走在了无人迹的街巷中,浑身上下被雨浇了个精透,雨水贴着肌肤涓涓而下,脸上的雨水肆意横流最终聚集到鼻尖与下巴,再不断地被挤下去,汇成一道水柱。雨脚如麻,踏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贪婪地吸走他的体温。翎狠狠地摸一把脸,试图将雨水甩掉好让视野清晰一些,但毫无效果。他不知疲惫,不敢停歇,因为显然卜鲁罕已经出来很久了,如果她也在雨中,那她承受的将比他多得多,如果她迷了路,如果像上次一样遇到坏人……他不敢想。他像走失的孩子,四处寻找那个能给予他温暖带他“回家”的人,他惊惶,他跌在谷底觳觫,他无助,想哭又不敢哭——因为害怕泪水冲垮支撑的底线,又或者他不敢承认,其实他已经哭了。
“沫儿……你在哪啊?”他的声音透着沙哑和颤抖。
“……沫儿你回答我啊!”他怕。
翎弯下腰大口地喘息,眉嵌愁锁,他用手一撑膝盖直起身来,踉跄着从右边转了一圈巡视一周,又踉跄几步从左边转了一圈再巡视一周,无果。就这么踉跄着退了几步,一个不稳被四面而来的压抑推倒在地上。翎坐在水洼里,手掌撑在冰凉的石板路上,仰面迎着甩不掉的雨阵,无力的哽咽了两声后,又吞了吞喉咙忍了回去。低下头呢喃道:“冷静……冷静。”翎强自镇定,然后脑海里飞快地推算着卜鲁罕有可能去的地方。挣脱了慌乱后他很快想到了西湖……“因为白娘子和许仙就是在那里相遇的。”这是卜鲁罕此行的目的。翎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的向西湖奔去,不管有没有可能,他总要试试。因为此刻除了拿头去撞路,他别无选择。翎赶到湖边,遥望见白堤的断点上一个蜷缩的人影静静的窝在那里,与湖中的荷影融为一体,那一点仿佛黑白世界里出现的一缕炫烂。翎喉头一热,从八岁那年到现在不曾落泪的他,终于不再克制的洒下了泪。翎冲过去,蹲下一把将卜鲁罕拥入怀里,无声的哭泣着,浑身都跟着颤栗,看上去脆弱又倔强,让人心疼。卜鲁罕回拥着他,轻抚着他的背却什么也没说。
翎抱着卜鲁罕如同抱着冰塑一样,冰冷到不知到底在这呆了多久,翎这样想着不觉心如刀割。他缓缓离开她的躯体,望着她,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卜鲁罕却只是无力的冲他笑了笑。翎找回卜鲁罕后整个人如涅盘重生般释怀,此时毫不压抑情感的将她拉贴进自己的怀里,嗛住卜鲁罕冻的发紫的下唇,一阵狂热的拥吻。
天依旧晦暗,雷雨亦没有消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