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吃喝完毕,坐着说笑了一会儿,夜深时准备就寝,卜鲁罕睡在马车里,剩下三人轮流守夜,李孟守第一轮,翎陪了他一会儿。
李孟添了些柴,望着星空,翎问道:“这样问可能太失礼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样玩世不恭吧。”不等翎开口问,李孟抢先说道。
翎笑了笑说道:“傅兄饱读诗书,又是后唐皇室沙陀贵族后裔,我实在是想不通。”
“后唐皇室沙陀贵族后裔,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连边都没沾上,”李孟自嘲道:“每朝每代总有兴替,当年宋朝如此繁华昌盛,如今还不是被元朝灭了,更何况科举制也没有恢复,我空有学问,又能怎样?”
“蒙古人虽然骁勇善战,但终归在数量上受限,单凭自己人是无法管理整个国家的,所以科举制总会恢复的,就算科举制没有恢复,不是还可担任吏员,由吏途出仕,你又何必自暴自弃呢。”
“自暴自弃?子非吾,焉知吾之志?我的志向就在这山水之间,哈哈哈。”
“像傅兄这般人才,若是就这样埋没了实在是可惜。”翎叹惋道。
“好了好了,一切皆有天定,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吧,一会儿还要你守夜。”
翎进到帐篷去睡了,里面三爻正睡得鼾声阵阵。
后半夜,李孟蹑手蹑脚进入帐篷,看翎睡得很沉,就走到三爻身旁,拍了拍三爻的脸,三爻打着呼噜没有反应,李孟又狠狠拧了下三爻的脸,三爻猛地惊醒,正要大叫,被李孟捂住了嘴:“别叫。”
三爻瞪大眼睛,点了点头,两人看了下翎,翎还在睡梦中,李孟小声说道:“不是让你假寐么,你怎么睡死过去了。”
“我是假装睡来着,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师叔,咱是要趁夜逃跑吗?”三爻小声说道。
“跑不了。”
“啊?”
“荒郊野岭的,山路崎岖,就这么逃跑太危险,只能白天跑。”
“可是白天大家都呆在一起,怎么跑啊?”
“他们有马,但是这马性子烈,得培养下感情才行,你这几天抓紧时间跟马拉近距离,有了马咱跑起来才有胜算,不然跑不了太远就得被他们追上。”
“好好好。”
次日一早,四人准备收拾东西继续赶路,众人都在收拾行李,三爻漫不经心的走到求陌的身边,一边给求陌喂草,一边抚摸马头:“马大姐,辛苦啊辛苦,整天驮着人跑那么远的路,还要贡献奶水,真是不容易啊,虽说马奶酒确实好喝,当然这不是重点,实不相瞒,小的我来呢,是想跟您做个交易,您看啊,您这整天跑那么远的路,也够累的,看着怪叫人不忍心,我猜您肯定也是身不由己,我也是,所以我就打算跟您合作,来一场大逃亡,当然您放心,肯定会带上您媳妇儿。”说到这里,翎刚好经过,不解的望着三爻,三爻忙故意高声说道:“马大姐啊马大姐,您多吃点,吃多了好产奶啊。”
翎好笑的说道:“三爻大哥,求陌是匹公马。”
“啊?是吗?”三爻忙弯腰看马腹部,赶紧合实双手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马大哥,我不是故意的,”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得罪了得罪了,您千万别见怪。”说完灰溜溜的走了。
经过昨天马车被颠乱后,李孟此刻正用绳子将昨天的物品一个个栓紧,固定在车上整理完后,三爻正好怏怏的走过来,李孟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三爻面色难堪的说道:“我头一回过去,有点心虚,一紧张就把马大哥当成马大姐了。”
李孟恨铁不成钢的,拍打着三爻:“成事不足,”又拍一下:“败事有余!”再拍一下。
三爻自己也被自己办的事弄的十分懊恼。
经过两天后,三爻频频给两匹马献殷勤,马儿也不抵触,三爻感觉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于是跟李孟趁翎与卜鲁罕睡着,半夜打算偷马逃跑。两人偷偷摸摸的来到马跟前,献上事先准备好的马饲料,马儿吃光后,李孟向三爻使了个眼神,三爻吞了吞口水,对马说道:“马大哥,马大姐,成败在此一举,我这就给你们解开绳子。”
三爻低身来到绳索前,准备解绳子的时候,求陌回过头看到后,耳朵立马向后贴着颈部,李孟忙制止:“停停停,不要解。”边说边向后退。
三爻赶忙跟着退回来:“小师叔怎么了?”
“马耳朵竖起来了,再行动下去,怕是会生气,这狡猾的小畜生,给东西就吃,还不给办事。”
“那现在怎么办?”
“只好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第二个计划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迟早会有的。”
二人回到帐篷,三爻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李孟叫醒翎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三爻的呼声搅得他更是心烦。他把三爻揣醒:“怎么了怎么了。”
李孟说道:“吵死了,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好好好。”三爻迷迷糊糊的回答道,但是没一会儿又鼾声如雷。
李孟无可奈何,更加心烦,于是腾的坐起来,捧起三爻的脚,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下,瞬间“中毒”昏迷了过去。
早上醒来,四人收拾妥当,又上路了。李孟眉头紧锁的赶着车,三爻小声的问道:“小师叔,今天可就到彭蠡泽了,过了彭蠡泽可就没剩多少路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
“那你的计划二出来了没。”
“正在想呢。”李孟沉思着,忽然豁然开朗:“有了!”
“有主意了?”
“过来。”李孟招手道,悄悄在三爻耳边耳语:“彭蠡泽江阔水深、水流平缓,大家上了船,等船家把船开出五丈远,咱就跳下河游回来,他们总不至于弃行李不顾。”
“师叔你太聪明啦,”三爻兴奋道,接着又说:“但是会不会有点冷啊?”
“命重要,还是冷重要!”
“命重要!”
到了下午,几人来到彭蠡泽,搭上去往对岸的船只,船家开出五丈远,李孟和三爻对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二人“咚”地跳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有人落水啊!救人啊。”船夫停下,人们围到船尾,看到李孟和三爻正奋力向岸边游去。
“船家,麻烦开过去,我要把他们抓回来。”卜鲁罕说道。
“那怎么行,船都驶出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而且这船上那么多人,不能为了你们退回去。”
“可是,”不等卜鲁罕把话说完,船夫回到船头,准备继续开船。
此刻李孟和三爻正兴高采烈的游着,好不容易游到岸边,正准备上岸,手刚碰到岸,抬头就看到一把剑指着自己,正是卜鲁罕的怯薛军。二人忙一蹬脚离开岸边,大喊道:“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二人回到船上,大口喘着气,冻得浑身嘚瑟。翎和卜鲁罕走过来捧腹大笑,翎递上两张毛毯:“二位这又是何必呢。”
“没事,天热,凉快凉快。”三爻哆嗦着说道。
李孟上前,拉住翎的手说道:“翎郎啊,同样是这片江,前人曾发感慨‘田园将芜胡不归’?”
“哈哈,傅兄别急,等到了杭州自会放你们走的。”
船行到江心忽然停了,众人疑惑,议论纷纷。
“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孟无奈的说道。
“傅兄何出此言?”翎问道。
“船家要涨钱了。”
“开船之前不是已经收过钱了吗?”卜鲁罕问道。
“这叫坐地起价,现在大家都在船上,肯定是船家说了算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能怎么办,船是人家的,你要是不乐意,现在就可以下船啊。”李孟做了个“请”的动作。
“哼!太过分了。”
船家这时走了过来,笑脸盈盈的说道:“几位爷,不好意思,龙王爷要贡品,咱也不能不给啊,要是惹得龙王爷不高兴了,咱也不好过江啊。”
“一派胡言!哪来的龙王爷!”翎说道。
卜鲁罕、李孟、三爻顿时瞪大眼睛齐齐看向翎。
“完了完了,这下游回去可远了。”李孟缩在一旁小声道。
“师叔别怕,我这还有点钱。”三爻说着悄悄掏出几个至元通宝,李孟不动声色的按下,然后将钱抓在手里,放进自己的口袋:“这点钱根本不够。”
“啊?那你把钱还给我!”
“还什么还,一会在江里你再给弄丢了,我先帮你保管着。”
“我不信你还我!”
“翎哥哥正在紧要关头,你们怎么能还只惦记着这点钱呢!”卜鲁罕说道。
二人赶忙闭口不言,只暗地里较劲,三人看向翎这边。
“凭什么给你钱,大家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你却在这做这等没良心的勾当!”
“什么?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船夫换了一副嘴脸,一招手几个船员凑了上来。
李孟见势不好,对卜鲁罕说道:“你快劝劝翎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几个钱嘛,咱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给他就是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卜鲁罕锁眉说道:“这么多老百姓的血汗钱,就这样被他们卷去了,还有出不起钱的老百姓,可能要被丢进河里,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哎哟,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功夫操心别人。”李孟小声嘟囔着。
这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围了过来,就见翎说道:“百姓们,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横行霸道吗?”众人交头接耳,几个年轻气盛的有些按耐不住,但都不敢第一个站出来。
船家紧张的四下看了看,说道:“别费力了!我这几个船员都是有功夫底子的!”
翎继续说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今日他们能这样对待别人的父母妻儿,下回说不定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人了,我希望大家都能跟我一起站出来,反抗他们,不为别人,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亲人。”
“说的好!我跟你一起反抗!”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我也跟你一起反抗!”接着反抗的人多了起来。
李孟跟三爻见风使舵,也站了出来。
船家看情势大变,于是退缩道:“算你狠,今天先不跟你一般见识,下回别让我看到你!”说着准备走开了。
“慢着!”
“还有什么事?”
“把钱还给大家!”
“对!把钱还给我们!”百姓们附和。
船家忍着怒气,将钱还给了大家,之后船继续开了。
“厉害啊,翎郎。”李孟凑了上来。
“不是我厉害,是邪不胜正而已。”
“翎哥哥,你真是太让我刮目相看了!”
“是不是觉得我器宇轩昂?”翎撩了头发,对卜鲁罕说道。
李孟打了个哆嗦,看不下去了:“这身子弱啊,还没暖和过来啊。”说着走开了。
卜鲁罕看着翎哈哈笑了起来,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船到岸后,人们纷纷向翎道谢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