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石榴碗怔怔地看着严格,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像是堵住了,话在嘴角打了个圈又咽了下去。他朝我笑了笑,嘴角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怎么了?”他眼睛干净有神,有着洞察人的能力。
“没事,只是想着晚上吃什么而已。”我打了个马虎眼继续说道,“医院里的饭菜总有股消毒水的味道,病人怎么能吃这样的饭菜的呢,影响病人恢复身体健康。你要吃什么,我做。”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仿佛我说我登上了月球一样让他吃惊,他小心试探说:“你确定?”
“当然,我最近厨艺有长进,真的”我打包票地比划了下,“我看了好多菜谱,手机上也下了很多做菜的APP,做简单的饭菜还是小菜一碟的!你喜欢吃咸菜蚌肉?红烧鱼?玉米排骨汤?油爆大虾?”
“哇,这些你都会?”他眼神闪过惊喜,张大嘴巴看着我。
“会啊,当然会啊”我故意提高了音调,故作镇定。其实这些我都不会,我只会做番茄炒鸡蛋,而且好久好久没做过饭了。自从以前一次被油溅的经历之后,我就对厨房近而远之了。
“厉害”
“我让沈仲来照顾你,我回家将晚饭做来,很快的。”我说着就拎包起身要走。
“你确定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担忧地看着我。
“不会的”我比了个OK的手势,在门口朝他笑了笑,转身溜出病房。
我在车上发了个消息给沈仲,没过几秒他就回复了我。他说工作室里有客户来他下午得接待客户,他抽不出身去医院。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严格受伤住院,工作室里堆积的事情就只能依靠他去处理解决了。他白天得去摄影棚里拍照,晚上又得跑医院,这样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吃不消。
我连忙回复了他说,不好意思,你忙你的吧,严格这边我能够照顾好。
没过2秒他又发了一条来,你也别太累,我这边处理好后就去帮你!
不不不,你得好好休息一下,我可以的。我给他发了3个笑脸,就摁掉了手机。
我开着车出了医院,绕过转盘,看见花房咖啡馆窗边坐着一个人,一手端着咖啡,低头沉思什么。这个身影那么熟悉,车子开近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竟然是林启正!他抬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四目相对,他朝我举着咖啡,笑了笑,我慌忙转过头,加重了油门飞驰而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惊慌失措,我只知道我不想从他口里听到关于严格的秘密,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不坐下来聊一聊?”手机暗着的屏幕又亮了,跳出的一行字。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在输入框内打了“我不想知道他的过去、他的秘密”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
重新打了句“下次吧”发了过去。
“好”他回复我说。
我按照APP上说的买了一大堆袋食材,两手拎着左右两个重量不一样的大塑料袋,摇摇摆摆地走向家门口。正纠结怎么开门,我妈就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我手上的东西诧异道:“你要做饭?”
“是啊”
“姑奶奶上次煎个鸡蛋都能把蛋壳带下去不说,还把自己腿烫着了,这次你又要弄什么黑暗料理啊”我妈接过我手上的食材,又麻溜地系上围裙,朝我摆摆手说,“你出去吧,我来做,等下厨房又跟个战场一样了。乖!”
“妈,这次不行,我来,你放心好了”我在她后面急跳脚,夺过她手里的锅铲说,“我得自己来呀,你在一边指导我就行”
她拗不过我,终于妥协道:“好了好了,你要做什么菜?”
“排骨玉米烫、油闷大虾、咸菜蚌肉”
“做给谁吃”
“病人”
“谁生病了”我妈狐疑说道,“我也没听说谁病了啊!”
“哎呀,你别问了,你不认识的”我将玉米放在砧板上,拿着菜刀一刀下去,玉米纹丝不动,我又加重了力气,就听见砧板和玉米剧烈撞击的咚咚的响声,可是它还是像石头一样坚硬地呆在那里。
“这个洗完再切,而且切的方式也不对,要顺着它一圈的纹路,慢慢磨着切下去,一刀切是不可能的。”我妈无可奈何地说,“哎,看你做菜真是要把我吓死”
我无辜地朝她吐了吐舌头,低着眼睛说:“哎呀,我第一次做呀~”我按照我妈说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粗壮圆头的玉米切成一个一个小段。
我妈给了我一记白眼,继续指导:”把红萝卜洗干净切成块”
“嗯”我手起刀落,滚刀块的橙色的胡萝卜就被完美地处理好了。我暗自得意地赞许了一下自己的刀工。
“哎呦,别在那里傻乐了”妈敲了下我的脑袋,忍不住笑了,“将切好地排骨焯水后捞出来洗干净。”
“哦,是不是还要把白色的漂的那层舀出来?”
“嗯嗯,这层是猪肉里的脏东西。得弄出来”
我按部就班地照着她的指示一步步往下做,白色的漂浮的一层白色油脂我舀了有整整一小碗,我叹了口气,感慨做饭真心是不容易的。平常饭来张口的日子竟是这么舒坦和惬意的,每顿简单可口的午饭后面都是有一个不辞辛劳、默默付出的人!
“妈,你真厉害”我由衷地说。
我妈指了指我的脑袋,嗔笑着说:“就你嘴甜。”
……
最后一步,我将所有的食材(排骨、玉米、胡萝卜)一股脑儿地放进蒸汽炖锅内,调了煲汤的模式。
“你那油闷大虾、咸菜蚌肉什么的就别做了,病人要吃清淡的东西,我看再带点水果去也就行了。”
“也对,还是妈妈聪明!”我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靠着他的肩膀说。
“好了好了,别给我使糖衣炮弹了。”她抬手看了下手表,恍然大悟地说道,“宝贝啊,妈妈约了人做头发呢。我先出去了啊!”
“哇,你什么时候这么赶潮流了?”我看着她的黑发,从小到大也没见她染色烫卷。
“还不是王阿姨啊,她跟我说现在时兴那个发型,你知道哇,就那个偏分的造型设计,再烫卷,露出额头的”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她还说带我去一个地方,说是帮孩子们相亲的,父母可以先去看看了解了解,我要你去物色下有没有合适的。得弄下头发,总不能丢了面子不是!”
你知道的,老生常谈的话题,这时候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
我看着她打了个电话给王阿姨,在电话里约好时间后,哼着歌开心地出门了。我没法向她坦白,她必然会担心我甚至因为预见我以后的路而阻止我!
我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收回了思绪,回到厨房,将煲的汤盛在保温饭盒的第一层。又将蒸好的米饭放在饭盒的下面一层。然后小心的放进保温袋内。我从没这么小心翼翼地做过一顿饭,不知道严格吃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为我做的香气四溢的饭菜感动地掉眼泪呢。哈哈哈~我忍不住地幻想,不自觉地傻笑。
我开车赶回了医院,我推开门,床竟然是空空的,被子也被叠得十分整齐,我四下寻找也不见他的人影。一阵从心底里起来的恐惧席卷了我全身,我感到头皮发麻,忍不住地哆嗦。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是小敏护士,她好奇地看着我说道:“你怎么啦?”我目光转移到坐在轮椅上的严格,他担忧地望着我,双手摇着轮椅靠近我,我紧绷敏感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哇”地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混着鼻涕眼泪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以为你不见了!”
“我去做了下检查,你怎么吓成这样了!”他抬手擦掉我的眼泪,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一个父亲耐心的哄着没吃到糖的小孩子。虚弱苍白的脸上浮着淡淡笑晕说,“没事的,真是个小孩子!”我不敢撒手,生怕一放手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小的时候,我寄宿在外婆家。爸爸骑着摩托车来看我,他最喜欢用他下巴的胡茬扎我的脸,我老是被逗得咯咯咯地笑。我问他为什么最近隔这么久才来看我,他说他工作很忙。我问他忙是什么意思。他说你还小你还不懂。那时候是不懂,忙是一个形容词、一种状态,也是一个借口。我那时候就想他总有忙完的一天,等他忙完了就可以陪我玩了,可以给我买好多好多的棒棒糖,可以带我去镇上看新奇的小玩意儿,可以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大声地喊着驾架架……夕阳给天空染上了澄黄澄黄的胭脂,乡下的两楼高的小楼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道路边的两棵大槐树安静地站在原地,我扒拉着大门,看着他的摩托车一声轰鸣消失在金色的夕阳里,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