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将曹言抱回柴房,放到床上之后,立即唤来几名健壮的低级弟子,吩咐轮流烧水劈柴,同时照顾保护。
众门人唯命是从,全都抱拳垂首应是。
李浩又安排下如何取药,如何养伤等等。
诸事停当之后,众人忙碌起来,他便回去复命。
一走出柴房,林明玉却忽然推开院门进来。
李浩不禁问道:“啊?二小姐,你怎么来了?”
林明玉低头答道:“大师兄,曹大哥是为了我的事情,才落的如此。我想留在这儿照顾他几天。”
李浩不知曹言为她做过什么,令她不顾身份来此。
但知她不是师父亲生女儿,连师父也没法管她。便随口答应道:“也好,要是有事,就来找我。”
说完迈步走了。
林明玉进了柴房屋里一瞧,曹言一动不动的正趴在床上,两名弟子坐在灶前烧火。
她见曹言仍是满身血污,便先吩咐二人取来热水。在房中搜寻一番,找出似乎是沐浴用的一块破布。拿过之后沾湿,小心翼翼的慢慢清理曹言身上背后血块碎肉,洗净创口。
一直忙了一个时辰,直累的藕臂酸痛,香汗满额。
两名弟子也是晕头转向。因为她每擦拭几下就染透一桶血水,便要更换。
于是两人在旁不停的烧水换水,换水烧水,累的够呛。
熬到傍晚,曹言身上伤口方才洗净,两名弟子又帮忙取来金疮药,均匀涂抹,包扎停当,方才大功告成。
与此同时,李浩安顿完曹言,告别林明玉后,也立即回到后厅向师父复命。
李神通已不在厅中,他问了仆役,又去其居所东厢小院。
进了院内,看见李神通正独坐在石桌旁,闭目沉吟。
他便迈步过去,抱拳禀道:“师父,我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妥,那小厮性命并无大碍。”
李神通点点头道:“嗯。知道了。天色已晚,你也回去休息吧。”
李浩没回答,仍站原地不动,似乎有话要说。
李神通见状,睁开眼睛又道:“怎么?还有事情?”
李浩平静答道:“倒没什么,只是徒儿有一事不明,想问师父。”
李神通回道:“你说吧。”
李浩问道:“师父,这劈柴小厮行为不端,私自和大小姐一起出府,以致惹出祸患,罪本该死,您为何却要救他?”
李神通想起曹言遭受铁鞭毒打惨状,面色不忍道:“唉,他虽不法,倒还罪不至死。为师只是出于一时同情,才饶他一命。”
又微微颔首,赞许道:“何况他能忍得酷刑,并未胡言乱语牵连梅儿,也算本性不错。”
李浩却道:“可是师父,当时情况,他也只能如此啊。如果牵连大小姐,必为我们所杀。我看他有点狡诈,并非真为了我们李家着想。”
又忧虑道:“而且,我担心他有意亲近大小姐,图谋不轨。”
李神通认真听完,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他出身鄙陋,平时干的又是些低贱杂役。大概不通礼节,不知避嫌吧。”
李浩仍不放心,又道:“师父,即使他无不良企图。可再留在府中,恐怕也很不妥。万一大小姐同情他。。。。”
“不如待他伤愈后,给他些银子,遣散出府吧。”
李神通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必。他身遭重创,伤及骨骼,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病根。本来就脸黑,现在肌肤尽溃,形同残疾。梅儿再怎么顽劣,也不可能瞧上他的。若赶走他,未免显的我们小气,不够仁义。”
李浩还待再劝,李神通摆摆手阻止道:“浩儿,不必说了。梅儿眼界甚高,不会中意一个丑陋小厮的。无需担心。”
又胸有成竹道:“就算他觊觎梅儿,也会有所显露,到时或杀或逐,都易如反掌,未为晚也。”
看师父心意已决,李浩无奈,只能抱拳垂首应是,告别而去。
和他离开东厢小院同时,王谨也领着众人回到了卫所衙门。
一到大堂,张家兄弟倒头便跪,异口同声惶恐道:“指挥,属下们罪该万死,害指挥得罪了李家。”
王谨仍是一脸和气,转身虚扶道:“不必如此,三位请起。今日是本官自己要去李家看看的,与尔等无关。”
又道:“三位兄弟快起来吧。本官初来乍到,此府情况特殊。还要多仰赖你们帮忙呢。”
三人知道他还要利用自己,暂时不会责罚,心里稍安。但仍面面相觑,不敢起身。
王谨便又说道:“三位若仍担心,此时倒正好有一件差事,让你们去办,戴罪立功。”
张大已包扎好肩伤,暂时不太疼了,闻言忙领头道:“大人尽管吩咐,小的们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王谨点点头,缓声道:“李家虽和白莲教没关系,但那白鹿庵主持还是十分可疑,你们就去给我牢牢的盯住山门,若有陌生之人出入,抓来见我。”
既是监视自己仇人,张氏兄弟听了都心花怒放,忙一起点头应诺,告退而去。
回头再说柴房中,林明玉忙完之时,已是天色昏暗,但她仍然不走,坐在桌旁一直守着,默默的发呆。
两名弟子见状,有些无奈,取来蜡烛点起。一边在心里嘀咕,呃,瞧二小姐这魂不守舍样子,莫非今晚要在这儿坐一晚上?那咱们岂不也得陪着,可真是不妙。
遂上前劝道:“二小姐,你要在这呆上一晚,恐怕不便,不如明日再来,反正这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林明玉正想着心事,一时失察,得了提醒,忙脸红道:“哦。确实如此。那就有劳二位师兄照顾了,我明日再来。”
二人立刻像送神一样恭恭敬敬的将她送走。随后欢天喜地,回去要吹熄蜡烛走人。
哪知林明玉前脚刚刚迈出院门不久,后脚又有一位少女呼的一声冲进了柴房院子。
进屋之后,扑过去趴在床边,握住曹言双手,呜呜嘤嘤的就哭个不停。
两人瞧的一头雾水,不敢询问。看那女孩哭的伤心,没有马上就走意思,心里暗叫一声倒霉,耐起性子,继续坐回灶前烧火伺候。
那少女一边哭着,一边还不时的呼唤个古怪名字。叫什么狗儿狗儿的,两名弟子听了,一阵阵的头晕耳朵痛。
原来此女便是李月娘,她苏醒之时,正被强行拖回后院,一路上听李若梅说了经过。虽然知道曹言没死,心急如焚的想要过来探望。
但奉命看守的几名师姐自然不敢放她,将她死死按住,和李若梅一起锁在屋里。直到天黑以后,被她哀求的实在难以忍受,又觉得她只是个小丫环,而且夜里师父也不会发现。这才把她放出后院。
李月娘提起裙子,飞奔着赶到柴房时,已是万事俱备。曹言早就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安安稳稳睡着了。
于是她就只有不停的哭了。
但没想到,她这一哭,断断续续的,就是一夜。
两名弟子被哭的头晕脑胀,几乎爆炸,简直想钻进火光跃动的灶中自寻短见。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才有两位师姐押着李若梅来到小院门口。一人进来,拉起李月娘,叫她同去别馆照顾大小姐。
李月娘方才止住哭声,擦擦眼泪,恋恋不舍的出了门。
院子门口,李若梅看她哭的双眸肿胀,像两个桃子,不禁有些同情,又隐隐觉得有点羡慕,也很想进柴房里瞧上一眼。
但两位师姐奉了严令押解,是绝不会同意她途中乱跑的,只得无奈离开。
四人未走几步,柴房院中,换班的两名弟子来了,先前那二位一见来了救星,招呼也不打,拔腿飞也似逃了。把这两人瞧了个莫名其妙。
待他们进屋,看见曹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便自顾取来屋中木柴,烧起灶火。
之后不久,林明玉再次姗姗而来。
推门而入,走到床前,发现曹言已经苏醒,正趴在床上,睁着两只无神眼睛,呆呆的不知想些什么。
便关切道:“曹大哥,你醒了吗?怎么样?身上还痛吗?”
曹言听到她清越声音,忙偏过脑袋去瞧,挣扎着想要侧身坐起行礼。
但只一动弹,就扭的痛极,咬牙闷哼一声,“唉呦。”
林明玉忙出言阻止:“曹大哥,别动,别动。”
曹言只好仍旧伏着,感激道:“二小姐,多谢你来看我。小的身上一点都不痛了,仅有些痒。”
林明玉听了,稍稍宽心,微笑道:“哦,那就好,有些痒的话,大概是在长肉吧。”
又看他轻轻扭动着,似乎真的很痒,接着道:“哎,你昨天被打的,连骨头都露出来了,白花花的,好恐怖。恐怕得长好久的肉呢。要多忍耐几天。不可轻易乱动翻身。”
曹言顺从的点点头,强忍着不适。
但刚把瘙痒之感压下,忽然又觉的口干舌燥,不好意思道:“二小姐,痒是不痒了,但很口渴,能否帮我取些水来喝?”
林明玉也想起他严重失血,是该喝水了。忙答应一声,要去找热水。
值班两位弟子听到,哪敢劳她大驾,早从灶眼里勺出热水递来。
林明玉接过,吐气如兰吹了吹,待凉了一些,送到曹言嘴边,喂他饮下。
曹言一边喝着,一边睁着眼睛看见她纤纤素手,如玉皓腕雪白粉嫩的,不觉又腹中饥饿。
歇口气,请求道:“二小姐,好像肚子也有点饿了。可否再拿些吃的来?”
不等林明玉回答,一名弟子立刻殷勤道:“二小姐稍待,我这就去膳房取来。”
说完匆忙出门,过了一会儿,提个高高食盒回来,摆在桌上,层层分开。每层食盒中都摆满了糕饼点心,看着甚是精致美味。
林明玉便去拿过来一些,坐回床边,喂曹言一点一点吃下。
看她洁白莹润玉手,捏着精巧美食,送到嘴边。顿时又把两名李门弟子瞧的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咕嘟咕嘟的猛吞几口口水。
但他们没二小姐吩咐,连盒中点心都不敢去拿。只得眼睁睁的望着,等黑脸小厮先享受完美人喂食的绝妙感受。。。
曹言嘴不稍歇,吃个没完,一口一口,一点一点的耐心看着林明玉洁白素手,足足咬了半个时辰,才把桌上美食几乎一扫而空。
等林大美人累的藕臂酸痛,快抬不起来时候。他才舔舔嘴唇,打个饱嗝赞道:“哎呀。真是好吃,我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东西了。唉。”
两名弟子一直瞪大眼睛盯着他,妒恨交加,呆呆的看他把点心吃个精光。闻言惊道:“啊?那是四个人的份量,拿回来大家一起吃的。你重伤未愈,竟塞进去这么多。真是个怪物。”
林明玉本来高高兴兴的喂着,连藕腕酸痛都未察觉,闻言不禁担心起来。
曹言却笑着道:“呵呵,二位师兄言重了。其实我还只是吃个半饱,怕你们笑话才停下的。”
又感慨道:“唉,你们不知道啊,就膳房发的那点伙食,我这几年来都相当于空着肚子在干活。”
两名弟子听了无语。
他又努力扭头道:“喂,二小姐,桌子上还有没有了,要不再给我吃几块,吃个干净,也省的浪费。”
两名弟子听了,心中一惊,忙去把食盒中剩余几片薄饼抢来吞下,权作充饥,都顾不得二小姐是否用过早膳了。
林明玉看两人竟然不顾礼仪,抢食起来,不禁掩唇而笑。
但不敢再让去取食物,喂饱曹言了。怕他毫无节制,吃的太饱,反而不利养伤。
曹言倒不贪心,没再索取。吃饱喝足后,他又想起一事,扭扭捏捏道:“两、两位师兄,小的、小的想方便一下,能否劳烦你们扶我起来。”
林明玉听了,瓜子俏脸顿时一红,忙起身到屋外暂避。
过了片刻,听屋中一位弟子道:“二小姐,可进来了。”
她回屋一瞧,看见曹言仍然趴在床上。想起一夜过去,似乎该换伤药了,于是道:“两位师兄,请帮我换药吧。”
“好。”二人同时答应一声,手忙脚乱的解开曹言身上包扎。
林明玉看见所有伤口都已结痂,密密麻麻的,盘根错节,就像一块块焦黄树皮覆盖在背上,触目惊心,又是心中稍慰,知道他应无大碍。
两名弟子取来热水,帮着清理创口,重新抹上金疮药。
曹言忍着痛痒,任他们折腾完毕,方才长出了口气,呼的呻吟一声,继续伏在床上闭目静养。
闭上眼睛不久,因为吃饱喝足,诸事停当,他很快就睡着了,轻轻的打起呼来。
三人听见鼾声,都是一笑。
林明玉等他睡熟,再次吩咐取来饮食,与两名弟子一起吃过。
随后,她枯坐桌边,静想心事。两名李家弟子时而在灶前烧水谈天,时而应付来取水的仆役,诸般杂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