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轩双眼死死盯着我，仿佛我随时会将手中的“毒药”投进他母亲伤口。那不信任的目光如同刀子般狠狠割在我心上，我苦笑，将止血散收起站到一旁。
顾夫人已经被婢女和大夫转到屋内床榻上，苏锦翎在一旁捂着嘴，双目含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倍加让人疼惜。顾文轩快步走到她身旁问道：“苏苏，你一直在这里，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锦翎见顾文轩发问，哇的一声扑进顾文轩怀里大声哭道：“表、表哥，幸好你来的快，要不，”苏锦翎瞄了我一眼“要不我就被她杀死了！”顾文轩眉头轻皱，双手扶住苏锦翎肩头仔细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苏锦翎轻轻抬手试了试眼泪，委屈道：“姨母今日想喝万花露，便叫我去拿。谁知我去取时却见那万花露的瓶子倒在一旁，旁边还有一只那么长的死老鼠。我心下便想，难道是这东西有毒不成，便慌忙叫姨母来看，哪只姨母看了后勃然大怒，要叫沈素衣前来问话。顺便召你过来，让你看清这个女人的蛇蝎心肠。”
“谁知沈素衣来了后坚持咬牙说她并未下毒，还说，若是想害姨母，姨母早就亡了。姨母也是气极，便下了榻去她跟前与她理论，怎奈我还未看清楚，姨母就已倒在了地上。恐怕是沈素衣她做贼心虚，要杀人灭口吧。”说完，苏锦翎又扑进顾文轩怀里哭诉道：“表哥，你可要为姨母做主啊！”
我在一旁冷笑，她这番将黑的说成白的，把我说的无恶不作，我倒是小看了这个柔柔弱弱的表妹。
顾文轩回过头，双眼微眯，冷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轻哼：“清者自清。”我没有黑变白的口才，也不想去解释什么。顾文轩眉头扭得更深，一脸阴鸷。那副样子恨不得将我杀了泄愤。
屋内的香炉不知何时燃了起来，待我发现时，空气中的血气已被清甜的梨花香取代。那帮大夫诊治良久，顾文轩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心下已经晓得会发生什么。人心险恶如此，顾夫人能稳坐夫人之位，定是有她的魄力和手段。
是我太天真。
心下释然，既然知道等下会有何结果，我也只期待顾文轩会信我一信。转头望向门外，空中乌云密布，一片阴沉。
大概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那帮大夫方一一从房内撤出。顾文轩见此，忙大步上前问道：“我母亲如何？”
为首的大夫忙低头道：“回公子话，夫人现在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口很深，身子失血严重，恐怕要养个几月。”说罢，扭头觑了我一眼，见我正看着他，他慌忙将头埋下。
呵，都说医者仁心，不过如此。
顾文轩长吁口气，抬手指向地上碎片道：“看看那上面是否有毒药。”
彼时屋里婢女正走出来，见大夫正检查碎片，便将手中东西送到顾文轩面前道：“公子，这是沈姑娘的匕首。”顾文轩看了我一眼，将匕首拿过来握在手中凝视良久，一旁大夫也将碎片呈上道：“公子，此物上含有剧毒——砒霜。”继而又将手中银针递给顾文轩看。
顾文轩盯了半晌，不知再想什么。屋内一时安静之极，只听得苏锦翎在一旁轻啜。
我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知都是顾夫人早就安排好的。若不是，顾文轩怎会恰巧赶来，若不是，这帮大夫怎能口是心非？若不是，苏锦翎怎能颠倒黑白？
一切都只是顾夫人有心要我死而已。
“为什么？”顾文轩抬眼看向我，轻声问道：“我待你不好吗？”
“我没有害你母亲。”我直视他的双眼，他忽而狂笑，将碎片银针摔在我面前，又举着手中匕首冲我吼道：“你没有？那这些是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东西吗？”
我看着他样子有些癫狂，呼吸一滞，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你不信我。”
“我如何能信你！！”顾文轩双目欲眦，快步走到我身旁摇晃我肩膀大声吼道。“沈素衣，我要娶你为妻时母亲曾劝我，说你来路不明，恐有奸诈。那时我还信誓旦旦向母亲作保，说你温婉可人，知书达理。可现在！你却亲手要置我母亲于死地！你到底是什么人！还要做什么！若不是我赶到，是不是苏苏也被你杀死了！”
我被他摇的头有些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没有，我没有。我从未要害谁，是她们要害我！文轩，你相信我！”
“呵，”他放开我的肩，举起手中匕首轻呵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说罢，手起刀落。
胸口忽而传来一阵清凉，我愣在那，半晌才回过神，缓缓低下头，匕首已入胸口半分。
“你不信我倒罢了，竟还伤我。”胸口疼的发麻，温热的血将雪白衣衫染的鲜红。手上运起内力，将顾文轩连人带匕首打到一边，伤处匕首偶然脱离，血没有阻力，流的更加畅快，只是片刻，胸前便已一片红艳。
大概顾文轩没想到我会武功，倒退几步后，他哈哈一笑，面色阴暗道：“沈素衣，你还隐瞒了你有武功啊。。哈哈，你这样一个蛇蝎女子，还要叫我信你！看来这样的事，你以前做过不少，说，你的美艳皮囊让你猎杀了多少世家公子？”
他拔剑而出，剑尖直指我的鼻尖。剑身森然寒气涌出，我捂住胸前的伤口的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剑又望向他：“你还要伤我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冷哼：“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我曾对你多好，现在，顾家留不得你，我亦留不得你。”
脸上骤然疼痛，我哑然。
我不信他会再次伤我，可也只是我不信罢了。眼前鲜红一片，耳边是剑身入肉的声音。
疼，哪里都疼。昨日种种恍惚间涌上眼前，官道上初次相遇、相知，京都里嬉戏、玩闹，星空下他曾亲口许诺要以千里红妆迎我入门......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痛还未停止，顾文轩似乎是将一生的怒火都发泄了出来。身上衣衫已被剑划的破碎不堪，我有心想要抬手遮住裸露出来的地方，却无力做到。
倒下的瞬间，耳边传来顾文轩的声音：“拉去京郊扔了吧。”继而是苏锦翎柔弱的声音：“表哥，我们进去看看姨母吧。”
半晌，顾文轩回道：“好。”声音很遥远，我费力的睁开眼，顾文轩模糊的背影已转过门角消失不见。
身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继而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得马车碌碌。闭上眼，温热的眼泪滑过伤口。此生恐怕就要这样完了。想起大哥，想起二哥，想起爹爹和娘，想起万花谷的花海，想起七月和三月，想起曾经养的小鹿，想起和二哥采药时彼此偷懒，平日里最束缚我的万花谷，如今竟成了我的念想之地。
不知想了多久，面前忽然骤亮。再一瞬我整个人已被狠狠丢在地上，身子早已痛到麻木，心里涌上悲凉，失望……各种滋味掺杂在一起，满是嘲弄。
脸上忽而落了一片又一片清凉。
哈，下雪了啊，怪不得这么冷呢，身子冷，心也冷。这样也好。质本洁来还洁去，愿雪花能洗去我身上血迹，也将我清清白白的还给世间吧。
眼前光亮缓缓被黑暗吞噬。
耳畔仿佛传来那夜顾文轩的声音：
“衣衣，终有一日，我会以千里红妆迎你入顾府，要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顾文轩啊，若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