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夜惶急的把卷轴塞进衣兜里,这叶卷轴是特制的,卷轴正中的凹痕镶着一枚金斑,像是缩小的太阳点进这里。自从看到卷轴,他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迟疑了下,还是想从白清这里打探出什么。可是看到白清消瘦冷漠的背影,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穿白衫的男子默默眺望着远方的天空,他一头白狼般凌乱的白色长发披散在脑后,白清的长发被掀起一角,眺望远方的背影像是要踏上战场的武士。
“我先走了,”白清忽然扭过头,他的面孔隐逸在昏暗的阴影下,只有那双瞳孔爆发出冷冽又残酷的精光,“外邦入侵,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但是,你不仅要个告诉人皇陛下,你自己也必须斩杀外敌!”
“父亲说让我做指挥官。”梁夜夜瞥了眼依旧低着头的李婼风,“这样也算斩杀外敌吧。”
“当然算。”白清沉默了会,“但是你作为国邦的皇子,就一定要保护子民的安全。如果,如果你没有能力指挥,如果士兵们在你的指挥下死了……呢?”
梁夜夜怔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仅仅只想到自己,却完全没有考虑在战场上流血怒吼的士兵们。他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没有读过兵书,却还妄想着作为兵法家。
白清不再说什么,他拿起竖立的木剑,挽了个剑花,水银色的波纹在木剑上一闪而逝,像是雪银的云急速飘过。而后踏出门口,他至始至终没有和李婼风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传递。
在梁夜夜看不到的角落,始终低头的李婼风牙关紧咬,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了,忽然站了起来。
他死死攥住的长泉剑染上一抹赤红,像是鲜红的云影。
“师傅!师傅!我进步了!”他大声喊,“我的剑也是独一无二的剑!”
门口没有传来回答,李婼风苦涩的笑了笑,拽着剑迅猛冲过门口,鞋底敲击木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急躁的猛兽。
但他却在门口顿住了,全身微颤,剑鞘无力的坠下。
“怪物……“李婼风的声音犹如梦呓。
这时学院四处暗处的喇叭骤然鸣响,刺耳如同尖锐的蜂鸣。梁夜夜回过神猛地回头,他顾不得再去想什么所谓的指挥官了,他很早以前大约知道自己做不了指挥官,只不过为了敷衍父亲,所以随便应承下来罢了。但是此刻他每犹豫一秒,或许就有一人的生命消逝。
那些人不是别人,是国邦的子民,是身为皇子必须守护的东西!
“走!”梁夜夜低吼。
可他也愣住了,和李婼风并肩站立,梁夜夜笔直的腰无形中弯了半截。而不远处的李婼水双手撑在地面上,像是要哭了出来,美丽的杏眼上残留着惊恐的神色。
“飞船……怪物!”李婼水捂住嘴。
像是在天地的尽头,鲲鹏般庞大的悬空机器耸立在神璧上方,若是不在意那反射着冷锐青光的黑洞洞炮口,若是不在意那弥散的硝烟般刺鼻的气味,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座横贯上空的铁山。
“是……幽郡吗?”梁夜夜的声音呆呆的。
“是!”李婼风大力的握住剑柄,他的脸庞不知何时狰狞如恶鬼,“只有幽郡的机甲才会是空洞的暗黑色,这群恶鬼的机甲才完全没有装饰物!”
他踏前一步,将无力耷拉在地上的姐姐拉起,这个大男孩忽然间温和了起来,他认真盯着那双美丽却小鹿般怯怯的眼睛,“姐姐……不要害怕。我绝对会保护你的。姐姐,相信我,我是你的弟弟,有我在,只要有我在!绝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他说到最后几乎咆哮起来,惊惶的少女被震回神来,李婼水在男孩的咆哮中忽然哭了起来,细碎的泪渍延渐渐扩散在半透明的脸颊上,她的气质如此脆弱如此惹人怜爱。
“我不害怕……我真的不害怕。我只是想到,又有那么多人……又有那么多人要像当年我们的父母那样死去了!我真的不害怕啊!婼风!”她混乱的抽泣着,哭声像是受伤的小鹿。
随着哭声颤颤,一股汹涌的悲伤忽然笼罩了梁夜夜,这股悲伤强横、凶蛮甚至霸道,像是冻骨的水流,随着血液的流动侵袭了身体所有角落。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复苏,恨不得拿起李婼风的刀剑砍碎那辆飞船。
“战争中,会有多少人死?”梁夜夜的声音干涩。
李婼风扭过头来,他的眼睛仿佛燃烧的火炬,光芒慑人,“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我们都有可能死,这是种族之间的战争,一旦失败,人类……只有灭亡。”
“屠城?”
“人皇也会死。”他沉重的点头。
李婼风忽然笑了,说不上是嘲讽还是绝望,“皇子,你害怕吗?”
“是的,我很害怕。”梁夜夜轻声说,“为什么会不害怕呢……我害怕我的父亲死,我也害怕父亲要保护的子民死了甚至找不到埋骨的地方!”
李婼风单膝跪地,“那么……皇子,我便是您的剑!“
他的声音郑重有力,像是铿锵出鞘的利剑,金属的低鸣。这时神璧之上出现了一道灰白的身影,身躯笔直修长,他的手里隐约握着尧木的剑,白色的长发飘飞,像是月光下唱着孤歌的武士。
天地间响起雄浑的号角声,学院的剑士们响应角声,已然身披铠甲手握利剑,他们结成二十人一小队,分批踏入车厢,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神璧之下。
梁夜夜、婼风婼水也跟随在了学院的车队上。李婼风昔日曾是学院优秀的学生,而梁夜夜更是国邦的皇子,教导主任欣然答应。
这群学生们的眼睛里蕴着无法去除的恐惧,他们都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飞船,飞船的体型挡住了大片天空,不禁挫败与绝望的情绪油然而生。这是幽郡对国邦的挑衅,同时也是一封战书,淌着血的战书,可是人类无法拒绝。
他们很弱小,弱小就会被别人欺负,这是世界的法则,也是强者之所以生存的道理。
“皇子,我们会死吗?”怀里报着剑的男孩忽然低声问。
他大概是十五岁的模样,眉眼稚气未脱,坐在李婼风的旁边,抬起头眼神忧郁,声音清清然的。满车厢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一起,他们应该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谁都不想死,人类的天性便是生存,即使蝼蚁也想要生存。
梁夜夜不知如何回答,他该信口雌黄的说不会死吗?不……战争总会有流血的一方,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颓败。
梁夜夜声音低沉,“会的。”
抱着剑的男孩瞳孔黯淡下去,像是丢了魂。
“我不想死……我还有爸爸妈妈,如果我死在这里,他们该怎么生存,我……枉为人子,只能让他们为我痛苦。”男孩的声音悲伤而深沉。
“可是……”梁夜夜觉得心里堵了块石头,“可是总有比死亡更令人痛苦的事,我也怕死……我刚回到父亲身边不久,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父亲死了,感情应该也像你一样。可是,我不得不站在神璧上,与他们作战!”
“因为,我要守护父亲想要守护的东西!”他的声音金属般坚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