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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幽郡之乱(九)

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斗争很快就能结束,从幽郡的位置俯瞰下方,大片原野露出泥泞的地皮,荒野是一块巨大的棋盘,密集似水流的铁棋困住了骁勇的黑棋,像是漆黑的魔鬼被钢铁洪流冲垮道路,如果不出意外,这场从幽郡方引起的可笑争斗最终会由人类方获胜。

很正常的结果,因为在这些年来发生过很多次的争斗,如果人类失败,那么早就被幽郡方攻入城内了,那时人类就会被屠城,不留活口,现在也不会存在人类国邦。

“幽郡为什么甘愿背上魔鬼这一骂名?”梁夜夜深深的吐了口气,“人类又不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明明知道他们这一方会因人数的问题而失败,却还是宁愿一时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葬送自己的生命。”

“魔鬼就是魔鬼,他们的思维我们人类根本无法揣测。”李婼风发出寒冷的笑声,他仍旧冷冷的扫视四周,精神高度集中。

“难道欲望就这么难控制吗?”梁夜夜摩挲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叶金边勾勒出的卷轴,卷轴中央镶着一枚华丽的金章,并用艳红的红绳系着。

短暂的沉默,李婼风才犹豫的说,“我不知道,欲望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他定定的看着喊杀震天的人群,良久,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内心深处升起的虚弱,“欲望……是不可控的。”

“不可控?”梁夜夜摸不着头脑,“什么概念才能称为‘不可控’?”

“殿下……你知道生物因为什么才能进步吗?”他反问。

“是……欲望?”

“没错。”李婼风诡秘的笑了,“所有的生物都是依靠欲望进化的,如果没有欲望,我们会无所以求,他人的死不死在我们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了。正是因为欲望,我们才会产生情绪,才会为了什么而去努力。”

“可这与幽郡有什么关系?”

“正如李妖将军所说,他们的欲望……”李婼风深吸了一口空气,空气里带着铁锈的气息,他的吸气像是要把肺撑满一样,“在于纯粹的暴力和血啊!他们宁愿为此抛弃生命和智商!这正是欲望的可怕,但只要活着就不能丢弃。”

“没那么简单……”梁夜夜摇头否决了他,“凡是有智慧的种族,都不会那么轻易的送出生命。即使他们对鲜血有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狂热……”

“停!”李婼风打断他,“不要再说了……我们即使知道他们的理由又如何呢?已经有那么多的人类因为他们的欲望付出了生命,难道你还想要退步吗?你是国邦的皇子……不要让你的子民心寒!”

梁夜夜默然,他站在很偏僻的位置,被重重人群挡在身后,简直要吞没世界的声音慢慢的降低了,他似乎心里松了口气,但更深的疲惫一拥而上,李婼风说的很对,他不能退步了。这战争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安排,完全就是依靠自己的凶性寻找敌人,他想起那个士兵,他毫无畏惧,提起大刀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就又冲了回去,那么骁勇,可是……幽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但凡十二邦都是拥有智慧啊,他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带他出城,总有一天他要背负起父亲的责任,这是父亲交给他的任务,也是他无法回避的,他必须认识到人类处于的困境。

可是意外发生了,一支黑龙出现在了棋场上,打破了棋场的局势,沉雄的吼声响彻天际,巨龙的吼声便如无边大海里狂澜骤起的轰鸣,斑斓的彩光又一瞬间布满天空,像是彩虹横跨天际,天与地变成了彩绸的色泽,所有人猛地抬头,放眼望去一条东方长龙在妖艳的天色里夭矫的舒展身姿,它漆黑阴冷却又透着股致命的诱惑。

“这是什么?”梁夜夜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幽冥与天空之龙!”梁月关一振红液横流的长剑,剑尖映着彩虹色的光,忽的闪现出一种瑰丽的色彩,他眼神凝重的仰视上方,甲板并没有关闭,斑斓的光像是翩然的蝴蝶,跳跃着渲染了天地,此刻天地偌大,鳞甲黝黑的龙威浩荡,他扭动身躯在天空向下俯视,瞳孔里燃烧着没有温度漠然的火焰,像是看着一群扎堆的蚂蚁。

它忽然凶烈的咆哮起来,这是真切的龙的咆哮,所有人不受控制的倒退一步,梁月关脸色一变,猛地一跺脚,勉强站住了,其他人则觉得胸口如遭重击,心脏一瞬间滞闷,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它向下俯冲,威势凛然不可侵犯,便如漆黑的巨柱耸立云天,它划着曲折的轨路,像是蟒蛇游动,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声威。龙尾浩荡的扫射,便如铁鞭横扫,它的目标很坦荡,十三个围阵顷刻间被打乱,没有人类能抵抗这神赐的龙的力量,它是龙鳞甲甚于钢铁,它的速度无与伦比,它的生命力雄厚无边。

这便是世界十二大神兽,这便是寄宿在飞船内的神兽,幽冥与天空之龙。

“所有人蹲下!”梁月关声嘶力竭的大吼,但褪去了凶性,他在警告所有士兵,他们无力与龙的力量对抗,因为龙是至高的生物,任何生物都无法奴役他。

梁月关的吼声淹没在龙尾横扫的巨震中,一瞬间仿佛暴风来临,北上的寒风提早了,长草被连根拔起,草屑漫天飞舞,仿佛草色的大雨倾盆而下,士兵们死死的扣住泥泞的墙皮,万千的人类匍匐在地,仿佛铁色的洪流不安的起伏。

所幸幽冥之龙意在带走漆黑的机体,他并没有屠杀人类的意思,他强壮的龙尾一拍机体,钢铁相撞的响鸣声仿佛古钟轻叩,离得近的士兵听见有痛苦的吸气声,他们愤恨的想着原来这群魔鬼也有感知上的触动。

龙的目光森严而漠然,它盘旋在原野战场的中央,每一次卷尾便有不等的机体飞上天空,而后覆盖天际的彩光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吸力,半空中的空气都被吸引的扭曲变形,仿佛风有了形体,声音便如远处的飓风低嚎,于是漆黑的机体隐没在虹光中。

这场战争最终差不多就会以这种可笑的形式结束,可是意外横生,梁月关惊恐的怒喝,“不!”

龙钢铁般的尾巴太长了,他无法计量的吨数猛地扫过,便有秋风扫落叶的威势,在场的所有东西的重量对它而言都轻如鸿毛,如果不是人类自己的力量死死扣住地面,那么他们便会像落叶般飞出去。

他如果死死的扣住地面,便不会有大碍,可是梁夜夜被龙鳞映射的那抹诡异的光吸引住了,他一个松懈,顿时觉得身体失去了重量,天旋地转,好像正在无边的暴风里做旋转。确实是旋转,像是落叶打着旋会在半空中飘上一会,而后才会啪嗒一声无力的堕地,身体里的骨骼或许都会碎成好几块。

而梁月关心知黑龙的到来,耍一番威风之后,战争便会以这般方式结束,但他自开始时,一直有留个心眼看向梁夜夜,自认不会有幽郡的机体伤害到他,他所做的预算确实没错,但是当一支无法被束缚,生来便打破策略的幽冥之龙咆哮生威之时,命运线就会因此崩断,于是所有的布局都被打乱了。

这就是所向披靡的力量,小阴小谋小道耳!不堪一提!

梁月关委身狂奔起来,他的眼里只有瞳孔清澈而空白的梁夜夜,这名方才怒吼咆哮的君王不再掌握生杀大权,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儒雅的人皇,那个会慈爱的对孩子微笑的父亲,那张沾着灰尘与鲜血的脸上透着父亲般的爱与光辉,但此刻他再无血腥之意!仅仅像是万千家庭中的普通父亲一样,会关爱自己的孩子,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生命!

梁夜夜听到了那声吼叫,那吼叫多么熟悉啊,那么的焦急痛苦,像是找不到孩子的妈妈,他的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这就是父亲的声音。他扭过头去,目光里全无畏惧,他竟然微微一笑,男孩的背后是低眸瞥眼的巨龙,他伸展着修长的脖子就要飞空,斑斓的光倾洒而下,他的笑沾染上了微光,便如灾难里释然的最后一笑。

“停下!”梁月关嘶吼。

梁夜夜觉得自己要死了,他飞得这么高,被密集的风卷着还要上升,或许下降时带来的风压还会改变他的降落的位置,或许会撞在神璧上,虽然神璧全无凹痕,没有坎坷的尖刺,不会戳伤他,但是从天而降的冲击力便可以震碎他的五脏。

他的笑有很多意思,看到那么焦急的父亲,他这么多年不见父亲的怨恨忽然消失了,父亲肯定是爱他的啊,他一直压制着这股怨气,但此时忽然明白父亲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天下间的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呢?只不过爱的方式可能不一样罢了,或许有的什么也不说,仅仅是看着你,替你管理好其他的事。或许有的愿意为你规划道路,可是他们把你的事当做了自己最重要的事,他们因为爱你才会去管你,不是吗?

他用尽全力把手里捏着的卷轴扔了下去,看着那卷华丽贵气的卷轴悠悠的上升又起落,艳红的系带像是玫瑰般鲜红,远远望去浑如绝伦的浓血,他竟然舒了口气,是的,他又想起那方大山里的事情了啊……尽管他一直在回避。

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可是活下来的人怎么办呢?他们还会沉浸在你离开的痛苦里,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催眠自己死了就什么也想不到了,一了百了!

可是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男人怎么可以不负责任?有两个人承诺过你……英雄怎么可以不负责人?!

他猛地睁开眼睛,这一眼,他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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