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东屋宴息室,一抬眼就见得屋中济济一堂,邵郡侯夫人一惯端庄高贵地坐于高座,左右是她的几个儿媳,膝前是她的孙儿、孙女们,或者在厅前追逐戏闹,或是做着自己的游戏,或是腻在母亲、奶母的怀里撒着娇儿。在众人中间有一白净的女人,她一身干净的白布,在满室的绫罗绸缎中尤为显眼。
“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一屋子的老老小小可都得要饿死了。”邵三太太迎了过来,拉着李云鹤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背着人又朝李云鹤挤了挤眼睛,做了两个怪动作。
回捏了一下邵三太太的手,李云鹤先给邵郡侯夫人见了礼:“实在是过意不去,叫方老太君拉着说了半天话,回来迟了。”
就见得肖家舅母田氏眉眼便是一动,那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别听你三姐姐的话,哪就饿着她了!”邵郡侯夫人笑道,转头吩咐身边的丫环:“叫他们摆饭吧。”丫环领命而去,这才指了座下的那个白净妇人道:“这位说是你母家舅娘。”
这般,李云鹤才装出才看到这么个人般,惊讶道:“是吗?我却是不认得。前儿个打那官司,只见着那个所谓的舅舅,她,不曾见过。”
“唉你这个孩子,是怎么说的话的呢?”那舅母看上去十分精明,可一张嘴就显了原形。一副市侩、蠢笨的模样立现,张牙舞爪、跋扈专横的指着李云鹤道:“什么叫做所谓的舅舅?你还不认得我?那天官差上门抄家,我可真真儿地给你磕了头的!”
“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李云鹤话音一顿,将屋中扫了一眼,道:“咱也不在这里扰人了,有什么话咱且出去说吧?”
瞧着李云鹤这样子似乎是怕了自己,肖田氏更是嚣张了,恨道:“我就在这里说!我哪里也不去!正好让各位夫人、奶奶们给我评评理!”就见得肖田氏蹿到邵郡侯夫人的面前,抖着手指地指着李云鹤道:“夫人您来说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把自己的亲娘舅往死里整!就算我是一个外人,可我们当家的是她的亲舅舅,家里的几个孩子也是她的亲表兄弟。姑表亲,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呐!她就那么恨心!”
说着,肖田氏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扯起喉咙嚎起丧来:“这可叫我怎么活啊?这些年好容易有个存项,这下子整得要什么没什么,娶回家的儿媳妇闹着要大归,定了亲没娶回来的又六着要毁婚,剩下的没订定的就什么也甭想了!我嫁到他肖家,到底图了个啥哦!”
“肖大娘你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您这样闹法实在是不成个事儿!”龚婆子几个连忙过来劝肖田氏,可是她们越是劝肖田氏闹得越凶,撒起泼来更是厉害无比了。
“云鹤,你看这……”邵郡侯夫人指着地上撒泼的肖田氏有些为难地看着李云鹤,听着她这话,肖田氏闭着的眼睛挤了挤,嘴里的嚎声更响了。
朱玉也是看着李云鹤,前次那官司就那样算了,看得出来李云鹤并不想与肖家闹得太僵,是以,朱玉这会儿也着实头疼。
“行了,你别闹了。”李云鹤冷声说道。
“我闹什么呀闹?我就说这么个理儿!”肖田氏似乎也懂得见好就收,见得差不多了也就收了泼样。
李云鹤叫那肖田氏:“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舅娘,那也该有个长辈子的样子。我是借住在邵家的,你这样子闹不觉得有些不合适吗?”李云鹤的声音十分平淡,很是冷静,音量虽不高,却叫那肖田氏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肖田氏还真就抹干了鼻涕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李云鹤看着她说道:“你说得对,就算我再不想承认,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是我和云飞在这个世上最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他是我的舅舅,你是我的舅娘,栋哥他们是我表兄弟、表姊妹,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没错,所以,上次那场官司我便没有深究。你们当年从我家拿走的我全都没有向你们追讨,我只拿回了那座宅子,什么铺子、古董、字画,甚至是库里的现银,以及当时家中奴仆的身价银子,我全都没有要……”
“你这话说得可就没有良心了!”李云鹤说得中肯,可肖田氏却并不领情,指了李云鹤道:“你在这里说你家当初有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啊?你当时才多大?能刻是什么?你爹当初被抓,府里头都乱了套,家里那些奴才秧私拿的私拿,明抢的明抢,不知道弄出去了多少好东西!要不是你舅舅天天那里看着,你们娘几个说不定都叫人给偷偷地卖了呢!你现在不知道感恩不说,还跟我说这些有的没有,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
听得肖田氏这话,李云鹤都给气笑了:“你说得也没错,我当时是小,不顶事儿,记得的事情也不多。可是你别忘了,那时候的人可不只你一家子活着的。况且,那天在顺天府衙门的大堂上,那春喜、还有那穆的管事,以及你男人,三堂过审,人证物证俱,字字句句都记档在册的。当年的房子、铺子、古董,还有奴仆的身契,是怎么过的手,可都在顺天府押门备了档。你现在是要我跟你一点一点的扳扯清楚吗?”
“哎哟喂!”见说理说不过李云鹤,肖田氏便又撒起泼来,哭喊道:“这真是没法说理了!大家伙儿都说得对,这个理字啊不是谁都可以讲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谁咱们穷呢?没得给那些当官的好处,谁给咱评理啊!”
“既是这么说,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李云鹤是真的来了气,一把扯起那肖田氏道:“走,正好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咱们去衙门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