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大早,朝廷里就派来了人。
又是李云鹤的熟人,河东王。
一直都奇怪呢,自去年河东王被召回京就一直没有放他出去,原来是想让他接管兵部。
周铣的祖先周成与高祖皇帝是表兄弟,自小就是高祖皇帝的小跟班儿,高祖皇帝起兵造反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拔的刀。后来高祖势大,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也是他。周成替高祖皇帝打了一辈子的仗,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深得高祖皇帝的信任和倚重。据传说,本来高祖皇帝是要封他为亲王的,是周成自己推掉的,理由是“虽是骨肉兄弟,却也该分个君君臣臣”。如此,高祖皇帝才封了他一个郡王,因着他当时据守河东之地便封他为河东王,赐河东之地为其封地。虽只是郡王,却是世袭罔替不减等级的,还给他家颁了丹书铁卷,只道他家只要不造反便不准夺其封地,不准夺其爵位。
河东王府历来也很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一直教导自家的子弟要谨守自己的本份,更是很少掺朝中之事。
但是因为皇帝始终无后,最近几年朝中很是有些不平静,河东王府虽然尽可能地避免却也不能做到独善其身,是以河东王府亦是有些人心惶惶。据周铣那边透露出来的信息看,河东王之所以停留燕京不回西北,怕也是想留京镇守的意思。
依照李云鹤猜的,河东王留京镇守应该镇守的是自家子侄,却不想掺合到了朝中之事上来。
李云鹤不知道这对河东王府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于周铣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得李云鹤也在营中,河东王很是有些吃惊:“云鹤你怎么在这里?”
“是下官请李先生来的。”周太医忙道。
“先生?”河东王一怔,看了看周太医和李云鹤,不由得失笑,指了李云鹤笑骂道:“好你个脸厚的妮子,周老先生可是行了一辈子的老郎中,人家唤你一声先生你倒也好意思这么四平八稳地听着。”
完全是一副对待子侄的态度,在场人等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
“这个却是怪不得云鹤。”李云鹤无奈地解释道:“是当年我们老头子胡闹。”
“子不言父之过,学生哪有说师父胡闹的?”河东王摇头失笑。
“事实就是如此嘛。”李云鹤说,转头又与周太医说:“您老也听到了吧?可是冤枉死云鹤了,以后你这一声先生还是不要喊了。”
周太医不愿意,耐心地与河东王等解释前情原由,河东王听了还是大笑,说李云鹤脸皮厚。
如此这般,李云鹤只好再求周太医,周太医便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称你先生,你称我先生就是了。”坚决不依河东王之意。
河东王的目光闪了闪,却也不再说什么。
金大老爷陪了河东王去营中察看,李云鹤怕出意外连忙叫青沐把他们的面罩用烈酒浸过分发给各人,让他们遮住口鼻再进隔离的帐篷。
从帐篷里出来,河东王的眼眶都红了,道:“这也太艰苦了,回头我就写条陈,给你们拨点银子,再建两幢营房。”
“末将就在这里替将士们谢过王爷了。”金大老爷当即拜道。
河东王摆了摆手,并不承他私情:“本王现在既是兼管兵部,这是公事,自有章法。”
金大老爷连忙称道:“是。”
回头金大老爷吩咐设宴,宴请河东王及其诸官,再谢李云鹤和周太医。宴毕,河东王想要在四处看看,拉了李云鹤作陪。出来时一行数人,走着走着就只有河东王和李云鹤两个了。行至一处,河东王与李云鹤问道:“是金大勇找你来的?”
“是,金大老爷亲自去唤的。”李云鹤说。
河东王点了点头,说:“既是病症已经明了,也找到了对症的药,你也早些回去吧。”
虽然不明白河东王为何如此,但李云鹤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关切的气息,连忙应道:“我正要准备回去。”一顿,又道:“王爷不准回西北了吗?”
“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河东王叹道,又说:“虽说你不过一郎中,有些事情却未必牵涉不到你,不过你以后也要小心着些。上次金家那样的也就罢了,若是再遇着苗头不对的,你需要懂得明则保身。”
真真是关切之语了,李云鹤心中一暖,忙躬身低头应:“是。”想来此后燕京城里怕是风雨不平,李云鹤想起周铣拜托自己的事来,便与河东王说:“听说王爷想请立铣哥儿为世子?”
“是平儿给你说的?”河东王问。
平儿,是周铣的小名。
“正是。”李云鹤应道。
“他倒跟你亲,什么都对你说。”河东王失笑道,又问李云鹤:“你是不是要替他做说客啊?”
这个,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才张嘴呢他就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了。
李云鹤干笑道:“虽说是士农工商,不过那都是前朝的讲究了,如今朝廷与世人并不轻贱商贾。铣哥儿生性跳脱,很有自己的想法,与其拘着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他想跟着那个胡商跑西域,你也让他去?”河东王将眉头一皱,问道。
“有道是走得远些,也能见识多些。”李云鹤说。
“我却没有你那么宽的心。”河东王有些恼了,道:“西域蛮荒之地,远至千里,所过之处要么荒漠,要么瘴疾横生,匪患成灾,行百里便是九死一生。你舍得他去冒那个险,我还舍不得呢!”说罢,一掠袖子,走了。
呃……
李云鹤措愕,自己真的是心太宽了吗?西域之地真是那般凶险?想想自己游历那几年遇到过的险境,也觉得河东王所虑并非全都是妄担忧了。
可是周铣分明是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要是不同意怕是又得偷着跑,到时候又能拿他如何?不如依了他,又在替他做个详细、周全的安排,这般才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