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天下医者,莫不以进太医院为尊荣,为何先生对此不感兴趣?是因为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吗?”周太医半真半假地问道。
李云鹤没有立即反驳周太医的问话,而是认真地想了想才认真地说:“我学医,初时不过是为了讨好我师傅,因为我知道我师傅对医道很是痴迷,我就想我若是也表现出对医道很有兴趣,他是不是就会多看重我一些?我再努力一下,如此便能够讨好他了。讨好了他,我便不会被赶出青云观,就不会流离失所,就不会饿死、冻死,甚至是被野兽吃了。等得到了我师傅的欢心,我就奔着挣钱活命的方向去了。我七岁跟着我师父身边开始学医,十一岁开始自立门户,如今已经整八年了。我不愿意寄人篱下,所以我得养活我自己,养活我弟弟。我不喜欢被人欺负,所以我拼了命地钻营想要让我弟弟拜在一个好的老师门下。如今,我们姐弟已经长大,弟弟也考中了秀才,想来今年桂榜也该给我挣个举人的身份回来了,而我也与邵家合作,开了庆余厅,每个季度都会领一千多两的分红。我们再不怕被人欺负,更不缺钱了,所以现在又有了别的要求。”
“什么要求?”周太医问道。
“医者以救死扶伤,济世救人为根本。人,还是宫墙外面更多一些,所以,我还是呆在宫墙外面吧。”李云鹤笑着说道。
闻之周太医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你也可以先在太医院呆上几年,然后辞官归乡啊!到时候,你的名声必定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老先生进太医院就是为了挣那个名声的吗?”李云鹤笑问道。
“那倒不是。”周太医哪里肯承认,解释说:“我二十岁时拜了彭老先生为师,那年显宗白龙鱼服于沧州,生了暗疾,被先师治好。后来显宗回了燕京,便下了明旨召了先师进太医院,我是跟着先师进的太医院。”顿了顿,又道:“若论实症历练倒是宫墙外面更好一些,不过,我医道还是要多学学前辈们的经验。太医院典藏无数,你该去看一看。”
“这算说到正点子上。”李云鹤笑着说,却还是摇了摇头:“老先生所说很有道理,不过我现在还没有那个打算。”一哂笑,“再说了,我一个女子之身,又才这点年纪,恐怕想进太医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又不是一个愿意俯首人下的,做不得那些侍候人的事。”
“若是先生有此意不妨告诉老夫,老夫可替先生安排。”周太医说。
“如此我就先承老先生的情了。”李云鹤朝周太医施施然行了一礼。
见得李云鹤一副根本没有上心的样子,周太医不由得一叹,回头一想又道是人各有志,倒也没有什么了。
满军营都是男的,金大老爷的意思是送李云鹤回去,明天早上再接她上来。听了他这话别说是李云鹤了,就是周太医都盯着他呵呵笑。明明觉得自己想得很周道的金大老爷叫他们笑得心虚,连忙自掏腰包买了材料回来给李云鹤单独搭了个帐篷。
这事儿是怎么闹的?不过是一个帐篷也卡得这么死!
李云鹤只觉得这个朝廷也太扣了,周太医却道这是有原因的:“京畿卫戍大意不得。”
原来是怕把军备拨得太足他们造反!
对这事儿不懂,李云鹤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不过依她医道论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周太医就在病人的帐篷边上搭了一个小棚子凑合,李云鹤瞧着他年纪那么大了,挤在那处实在是不行,便请他与自己住在一起。
“出门在外,你的年纪又那么大了,咱们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李云鹤大方地说道。
“如此就多谢了。”听了李云鹤的话,周太医倒不好再拒绝,他这几天也是在那小棚子里凑合得够够的了。连忙谢过李云鹤,便将自己的被褥抱了过来。李云鹤叫青沐和琵琶在帐篷里搭了两个厚实的帘子,将帐篷南北、东西一分,外面空出一部分用来会客、会诊用,后面东西分成两间做休息用。
在这营中守了一夜,李云鹤和周太医都没有怎么睡着,半夜里二人起来了几次,交换着去察看情况。以青蒿为主药的汤剂果然是有效的,昨日里判断着几个捱不过夜的病人也活得好好的,几个危重的病人情况也得到了明显地改善。
“再给喂些青蒿汁。”李云鹤吩咐道,青沐连忙去安排。回到帐篷里,侧耳一听,那边窸窸窣窣地,周太医怕也没有睡,便唤了一声,周太医那边很快就应了,声音很清明,果然也是没睡。
挑开帘子,两个人坐到外面来一商量,周太医道:“那个乙号方得改一改。”
“我也觉得该改改,却是一时琢磨不透该如何改。”李云鹤说。
“把何人饮改成鳖甲煎。”周太医道。
“卢方、秦大的还是用何人饮比较好,只是把陈皮去了,生姜加重一钱半。”李云鹤道。
“正是该如此。”周太医点点头。
这便是商量妥了,连忙叫青沐和周太医的徒弟去换方煎药,等着就给那几人喂下,又熬了一个时辰再观察其症状,果然是有所改善。
一眨眼便熬了个通宵,所有人都熬得双眼通红,好在是没有再死人。
金大老爷也是守了一夜,更是担心了一整晚,但此刻却是一副欢天喜地模样。
“可算是没再死人了。”金大老爷心有余悸地道。
等得下午,又吃了两次药后帐篷里的病人都大变样,看来是真对了症,不会再死人了。军营里的气氛立即为之一改,偷跑的军士也没有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金大老爷肯定不能自己个儿担着,早早地就上报了朝廷。周太医便是朝廷派来的,如今疫情得到控制,金大老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即写了奏章向朝廷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