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细雨,叶函站在马车旁边,眯眼,再眯眼。
那马车停下,车夫卸下墩子,车帘子微挑,里面便缓缓出来一人。
一身紫色衣袍,墨发微束,松而不弛,依旧几缕发丝飘舞,狭长妖孽的眸子,像是山上清泉然后有人在里面撒了几抹色彩,艳而不媚,紧抿的唇角微挑,完美的弧度,如谦谦公子,温文尔雅,只是那眸子似邪似正。
不是密使大人莫殇又是谁?
叶函眯眼笑而不语,微风撩起她的披风,露出她白色的囚服。
莫殇扬起的嘴角微抿,看向叶函,语气亲和,“怎的不换衣服?”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含糊,这样关心的语气让叶函听了,心里更加打鼓。
他们其实不算熟,第一次见面是在叶府,那日以食结友,第二次见面是在明然宫,只点头微笑,第三次只见酒未见人,真正的交集似乎真没有。
可这熟络的语气……
叶函挑眉,抬手指了指那刑部大门,笑道,“这不,才出来还没来得及呢!”
许是她的笑太过真了,莫殇微微皱眉,声音如这细雨,“你倒是想的开,若换做旁人,哪里还笑的出来?”
叶函抬眼淡淡扫了莫殇一眼,嘴角勾起,“有人罩着我,我怕什么?”她说的调皮。
莫殇眸色不经意一变,垂眸。
那位现在似乎还在寰宇殿外跪着吧,清早到现在。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一身高傲,清冷,不争,不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手握几十万重兵,却始终不冷不淡,不与人亲和,不结交大臣,对于权势从来都不热忠,反而事事忠其心。
但是偏偏知道天子纪惮与他,是因为他手下那忠心耿耿的将士,因为他曾扬焰国国威,久立民心,想把他除之而后快,可他不放这权势,也不动他天子之位,甘愿忠其事受其职。
宁愿背负这不公平的决断,可明知不公平他还是甘愿受罚。
司军营有人起头闹事,大肆毁我皇威,竟起争执,众多人打闹起来,明眼人人都瞧得出来,是小人作怪。
可圣旨却道,“凌王管教不严,身为众将之首,该有所表率,罚跪寰宇殿,思过。”
他却是应了。
莫殇垂眸不语,修长的睫毛微颤,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思量,这一表情,让小姑娘们瞧了指定要疯。
可惜叶函不是小姑娘,她眉头一皱,语气调笑,“密使大人是出来散步的?”
微愣……
他抬眼看着笑语嫣然的叶函,那细雨以在的发丝上形成露珠,似透亮的珠子,可那句密使大人却是让他心里一落。
勾唇轻笑,他直言不讳,“阴雨天,哪里有那样的闲情逸致?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叶函眉头一皱,看着莫殇一脸亲和,笑意未见,淡淡的暖人,“为何?”她反问。
莫殇轻笑一声,眼睛微眯,也站在这细雨下,倒是不急,似乎叶函问什么他都会回答,且不急不躁。
“那日说了日后相邀,自那日一别便再联系,本来想着要人来邀你一聚,想了想怕是旁人请不来你!”
他说话向来都是恰到好处,从来都是悉心解释,没有不奈,不烦。
与这样的人相处,很轻松,很和谐,有亲和感。
但是正是如此叶函心里才有些嫌隙,她咧嘴一笑,身子往马车上微微一靠,“啧啧”唏嘘一声,摇头,“我说你我一不亲,二不熟,你作甚对我这般?我这心啊,是跳的突突的,就怕哪天心肌梗塞!”
这话后半句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要理解有些困难。
所以莫殇就只回前半句,他淡淡一笑,眉头疏散开来?,缓缓开口,“那日我们以食结友?,那便是友,我请友人同聚,喝酒谈天有何不可?”
叶函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
莫殇又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朋友,倒是与函儿你有些缘分,以友人身份相邀,并无他意。”
这句函儿,又把他们俩关系拉近了距离,叶函眉梢挑的老高。
这个友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我已备了酒菜,就等你同去了。”莫殇看着深思的叶函,没有催促,只耐心等她答复。
酒菜都备好了?
俗话说,不吃白不吃,有白吃的不吃就是白痴。
舔舔嘴,叶函站直了身子果断往莫殇那边走去,“走吧,晚了菜该凉了。”
化雨一脸挫败,原以为她说这么多默了这么久是想推辞,那想到说了多默了许久最后还去得豪迈,这牌出的不合常理啊,她无力轻唤,“王妃,主子让我务必将您安全送入府内。”
叶函顿身,转身扭头,表情为难,“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也是听命行事,误不得,可咋整?我向来不喜欢难为别人!”低头想了一会儿,她许久抬头认真到,“要不你与我一同去?之后再送回去,这样便两全其美了。”
说完还认真点点头,默默为自己智商点赞
化雨风中凌乱,她终于晓得清风为何找理由推脱不来接人了。
他主子的意思是直接把人带回府,不得逗留,可如今她也不能来硬的吧?
于是化雨还是接受了这个“办法”
马车约莫行驶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停了下来,莫殇先行下去,抬手将叶函扶了下来,绝对的绅士,与司徒凌的淡然清冷不同。
莫殇是暖男,当然只看外表。
一座府邸,红墙青瓦,左右两边俩大狮子,这是象征地位与权势的标志,十几米长的大石阶,磨的光滑,隔着护院叶函便瞧见府里的树木了。
又是一个好所在。
莫殇走在前面,耐心引叶函进去,亭廊交错,池水轻荡,杨柳低垂,假山环绕。
景色极好,特别是刚被雨洗刷过的,清新脱俗。
空气也清晰许多。
来到了一座庭院里面院角四处一棵杨柳,庭中一棵桂树,靠左边有池睡莲,此时竟有花。
屋子里果真是被了酒菜的,书香墨色,这屋子布置的极雅,字画相称,屏风相掩。
古色古香。
莫殇挥手招来两人,扭头笑意柔和,抬手指了指用屏风遮住的里间,淡淡道,“函儿先去洗个澡如何?现在天气突变你穿的少去泡一泡,免得着了凉!”
这心思细的,想的到还周到,叶函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和里面雾气腾腾的光景,就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看着莫殇撇嘴道,“你就笃定,我一定会随你来?”
莫殇眸光微闪,那狭长的眼睛一眯,“你这不来了?”他轻轻一笑,和熙如三月阳光,“你快去洗洗,不用着急!”
叶函也有些累了,泡个澡放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陌生环境,她有些不适应。
莫殇似乎瞧出她的不自在,倒也不在意,只温和道,“你且放心,这院子?旁人入不得,你先去洗,我换身衣服再来。”
说话从来都事无巨叶函嘻嘻一笑,莫殇似乎很懂女人,轻轻点头“嗯”一声,也不在意这么多了。
再说,化雨不是还在么?
——
一袭蓝色流仙裙,端庄,高雅,剑玉手执红纸伞,妖冶的媚眼死死的看着那寰宇殿前跪的笔直的人,拿着纸伞的手指捏的发青,咬牙,再咬牙。
他是多么高傲的人,她岂会不知?但是他从来都不屑与人为伍,爱憎分明,对则对,错则错。
抿嘴,轻轻呼了口气,她缓缓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良久才轻轻开口,“已经午时了。”
细雨大湿了司徒凌的衣袍,丝丝水珠顺着墨发留下,清冷绝世的脸上依旧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黝黑不见底,细看像有一丝丝暖意。
他起身,没有因为跪久了而踉跄,动作如流水,起身,挥袍,抬步,往宫外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剑玉一眼,连呼吸都未变。
“等等。”剑玉急忙转身,她媚眼低垂,心里的话,不吐不快了,“你对我可有过一丝丝的情意?”
自懂事起,她便在他身前身后围绕,即使她知道,他不喜。
司徒凌步子一顿,答的豪不含糊,“不曾。”
剑玉拿伞的手紧了又紧,左手紧握,丝毫没有感觉到指甲陷入手掌的痛,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她面色惨白。
见司徒凌又准备离去,她还是急忙问了,“那为何……”
似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司徒凌淡淡打断她的话,“上次我饶你一命,这次我让你一路,从此便再不相欠了,你好自为之。”
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离去的背影毫不犹豫。
剑玉死死咬住下唇,眼里的水珠终是没有落下,良久她出声轻笑。
她救他一命,他饶她二次,似乎是她赚了。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她望尘莫及的,怎敢肖想?
说清楚便好了,不堵,不痛,不思,不念。
司徒凌一路步行,走到宫门出便瞧见清风停在那里的马车。
清风见司徒凌出来,急忙迎上去。
“如何了?”司徒凌眼眸轻抬,淡淡看向清风。
清风面色严肃,拱手恭敬道,“回主子,闹事的人找出来了,嘴皮子硬的很,死活不说出是何人指使。”
司徒凌眉头微皱,面上像是含了一层霜,冷冷道,“闹事者在军中是何职位?”
清风抬眼瞧了一眼司徒凌,缓缓道,“是中将。”
轻哼一声,司徒凌挥手,上了马车,“不用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