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口出来的冷气带着腐朽潮湿的味道,在程富贵掀开石板的一刹那,嘶嘶地往外冒着肉眼可见的一股轻烟。森森的冷气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就象沉睡地底的怪兽对着尘世张开了吞噬人间的血盆大口、更像是打开了通往了阴曹地府的一扇门。刚刚还动过炊烟的厨房一下子如同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死亡的气息,让人毛发直竖。满屋子轻轻回荡着从地底传来的低沉幽远地呜呜声,连程富贵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都止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
程富贵眼睛瞬间都没有眨,过度的兴奋让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一双眼鼓出来,一脸上的泥水和着汗水,此刻若让人撞见,活脱脱刚从地底钻出来的罗刹。屋里轻烟散去,程富贵坐在门槛上吸完两支烟平定下心神,他高举着燃烧着的木棍,兜里还揣着手电筒。女人紧紧拉着他的衣襟跟在身后,俩人从洞口拾阶而下。
洞口五尺来宽,下面斜斜一道石阶,不过两米来宽,两边都是规则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墙壁,壁上湿漉漉地一层水气。他们在火光下,越往下走,湿气就越重。打量着这深不可测的地道,程富贵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进水里去了。他记得这院子里有过一口井的,那么这是已经快抵达水源了么?但这一看就是经过人工精心打造的地道肯定不是为了取水的,地道也没有分叉,他卯足了精神要一走到底。女人在他身边呼呼喘着粗气,听得出来她很紧张,没敢开口说话,却把程富贵的衣襟拉得死死的。
他们每一步都要先四周仔细看过才敢下脚,全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这里虽然没有影视剧里的地道千回百转、机关重重,但谁也不敢保证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这里是人烟稀少的乡下,在这个快要倒塌的破旧四合院里,他们要是有个意外,死在这里怕也没有外人发现。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手上的木棍下到洞里一遇到潮湿早已熄火,手电的光在小漆黑的地洞里发出的光显得那么弱,像荧荧的鬼火。
不知啥时候,两旁的石砌墙壁不见了,他们面前的空间开阔起来。再往下走了十来米,程富贵呸了口痰,洞的四周传来嗡嗡回响,往前一照,两人立足之处前边一丈不到有个巨大的大水坑,脚下的石阶延伸到水坑就消失了。手电光照去,水中隐隐隐露出一个硕大的石头,似某种动物的脑袋探出水面。
女人捡起一块石头往水里扔去,就像泥牛入海,只听得水波一声响过就没了声息。突然,她一拐程富贵的手肘:“喏!这该不是个天然的溶洞吧?”这话一出口,她长长地舒出口气,语气也变得轻松了。
程富贵顺着她手指点的方向往前方头顶一看,从水坑处人工堆砌的通道到了尽头,前方看来是一个天然的洞穴,洞穴里各处的石头都是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顶上有石钟乳倒挂下来,没被淹没的水面上还露出些石笋、珊瑚状怪石。石壁上长着无数莹白如玉的石花,有的还有着层层叠叠花瓣,像刚出水的莲花。
不用说,程富贵一见之下就认出来这是个天然的溶洞。虽然水井湾地形平坦,四周却山峰林立、地势陡峭,属川南少见的喀斯特地貌。就在二三十里地外的花谣山下就在这么一个溶洞。只是花谣山下的溶洞洞口就在出镇的大道边上,而水井湾地底下却还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下溶洞。且看起来,许家不仅知道这个溶洞的存在,还试图不让外人知道。不然也不会在屋里的角落封上沉重的青石板把出入口隐藏起来。自古以来关于许家的秘密宝藏也断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如果有的话,十有八九是跟这个洞穴有关的。但此刻望着足足有十来个平方大的水坑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别说宝藏,连些值钱的玩意儿也不曾见到,要是这个溶洞有花谣山溶洞那么大,那他这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了。一想到此,程富贵高涨的热情陡然冰冷了下来,心都凉了半截。
他叹了口气,正打算往回走。洞内的温度要比外边低上五六度,刚才急着进来,俩人都只着一件线衫,此刻一灰心才觉得身上发冷。女人也说,走吧,怕是没戏了。要看溶洞,风景区多得是,那里的溶洞可比这个好看的多了!说着转身往外就走。这次没有再牵程富贵的衣襟,甩手就走。程富贵也感觉自己像闹了个大笑话,但总觉还有什么地方对不上,看女人的样子是生气了吗?他紧赶两步上前,脚上却踩上了软绵绵滑溜溜的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似一件衣物,触手似曾相识——这该不是当年老爹那只黑色漆皮的木箱子里的绸布?这念头让他迟疑了一下。还记得当年自己无数次偷偷摸摸地打开箱子的时候,手指从这张布上滑过的感觉还让他记忆犹新。没有多想,他拿上这件泛着霉味的物件,一步一回头地向出口踱。
等程富贵从地道里钻出来,水井湾的夜空上一片星星点点。
徐威一晚做了充分的准备。知道有这么一个地道的存在,一晚上他兴奋得连网文都没写。为着即将揭开的神秘宝藏,他在网上专门搜了搜水井湾的地质构造和地理环境,天发白的时候才眯了会儿眼。
吃过早饭,他一声不吭地扛着昨晚准备好的工具出门。父亲徐四在院坝里不紧不慢地清理鱼缸,看着徐威铁了心,他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随后跟了出去。他的心里其实也好奇,许家地道里会有些啥。世代都在传说许家祖上占的是块莲花宝地,是水井湾方圆几十里平坝的风水眼。水井湾里不管是原住民还是后来迁来的住户,无不对这关乎一方气数的风水充满敬畏,到徐四这一辈人也一样。老一辈的说过风水眼是动不得的,眼看是不能阻止,他赶忙跟着到了四合院。
在徐威那晚看着范秀才消失的地方,他们很容易地就找到了泥土动过的痕迹。就在屋角那人成人大小的瓦罐旁边,显露着一圈不显眼的裂缝,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以前放过同样大的瓦罐留下来的印迹。父子俩用铁锹三两下把泥土扒拉开,发现一块青石板。掀开石板来,露出仅有一米来宽一条通道,一条石砌台阶延伸而下。台阶上一双清晰的脚印赫然在目。徐威说,那应该是范秀才那天晚上留下来的吧?她都一个人下得去那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徐四紧闭着嘴没答腔。自从老母亲去世过后,他还没有从悲伤自责的心情中透过气来。时常自觉心力劲儿没了,现在就算有财富摆在眼前也觉不出来几多欢喜。下意识里还记得儿子是他的命根,他的希望。儿子现在要叫他往下走,就算是明知下面是火坑是地狱他也只有认了,所以他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徐威父子头上带了矿灯,手里一人拿了一根铁棍,腰里绳子緾了几圈,预备着应急用。他们一步步地下到地下二三十米,前面却是一道石门,门开了十几公分。徐威上前拉住父亲,自己先仔细地俯在地下仔细察看,积满尘埃的台阶上隐隐可见重叠的脚印,有的脚朝前,有的脚尖向后,这说明是有人进出过这道门的。他冲父亲嗯了声表示没有问题,徐四顺手往右边拉开,继续往石门里迈。徐四一脚迈过去却不走了,说了声:好险!说着往旁边移了个空位,徐威往前一走,立刻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