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朝末年,山河日下,风雨飘摇。
时节刚至白露,前些日子却是暴雨倾盆,接连下了个不止,昨夜儿才慢慢停歇了。昌江河的水位也跟着猛涨,洪涝泛滥。据鲇鱼山那边传来消息,山洪势大,把鲇鱼山都冲塌了半边,阻塞了河道,水流不得注入鄱阳,逆向反行,竟是把三闾庙码头都给淹了。商船尽数被吞噬在了河底,据说还有几个没来得及逃生的湖州商客,一把儿都下了江里鱼儿的腹中。
1901年,阳历9月15日,清晨,景德麻石下弄街。
霜月,秋天的气息散漫无力,细雨如雾,纷纷密密。颇宽瓷器街上,青砖绿瓦,鳞次栉比。石板街道泛光滑腻,油亮清透。约二三百武之远,却是望不见一个人儿,街两旁瓷店张列,悉数的都开了张。店内无器不有,花色各异,竟无人问津。
一人挎着个大竹篮子,麻石下弄街头上(瑶源杂粮铺)的伙计,叫刘四儿,东张西望的叫喊着走来:“瑶源碱水粑,正宗的瑶源碱水粑,香喷喷的,油炸的。”这些时日,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惨淡冷清的很,这都出门叫卖上了。
刘四儿喊了几句,跟着又唤了个口:“瑶源碱水粑,新鲜出炉的,热烘烘的,还有新鲜事儿给爷们扯道扯道:鲇鱼山让昌江洪浪给冲翻了个儿啊,三五个湖州大户倒是千里送来喂了鱼儿腹吶。。八国联军陷了TJ,占了紫禁城,西太后携皇上銮驾西移、躲得远远的呐,。李中堂代表咱大清和洋毛子签订了《辛丑条约》,赔款白银4亿5千万两,4亿5千万中国人,人均一两呐、人均一两呐。。”
(文皓轩)店里黑蒙蒙的,王掌柜丢下手中鸡毛掸子,从兜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枚铜板,抛了过去:“四儿,咱爷俩唠唠那些话事。”刘四儿双脚迈过那光亮明晃的光绪通宝,依旧往前自叫自卖。王掌柜轻叹了口气,觉得此人命不带财,他弯腰拾起铜钱,望着刘四儿的背影悲凉喟叹:“唉,有钱你都不晓得赚,你这辈子怕是只是这个命。。”
他装起钱,往柜台后面拿起一面小铜锣,来回看看清寥的街,抬手就是一棰。
锣面颤抖,余音波荡,麻石下弄街阵阵回响,嚷透了半个景德。
他昂起头来扯着嗓子喊:“开张咯,爷们都来瞅一瞅,先换那一两白银先咯。”
街道寂静异常,牛毛细雨依旧纷纷,他站在街心疲惫地自语:“自打英国洋毛子霸了长江,逼了南京,先是来了个《南京条约》,开了个先例。这几十年来倒是不曾停歇了,一年一个赔款、割地,一年一个赔款、割地。他官家哪里舍得掏那钱,还不是往咱们这些遭罪的老百姓身上刮割?”抬眼看天:“这还让不让人往下活了。?”
自问里满是迷茫,兼有对天质询。
(2):
麻石下弄街上首,出来了两个人,一个青年,一个洋毛子,步履缓慢,似在交谈议论。
青年叫郎景润,二十出头,身材高挑,面孔菱角分明,穿一身褐色长马褂,右手里打着一把黑色大伞,抬眼时时望天。洋人叫卢布斯,四十几岁,手里捧着一本圣经。深眼挺鼻、面容和善,似乎为了表示“亲善”,竟也穿起了中国人的衣裳,
两人走了没几步。
景润叹了口气:“哎,卢布斯先生,您说我们泱泱华夏,怎么就让几个洋毛子给。。”他停顿了下,望了卢布斯一眼:“让那几个列强们给摁在地上抽,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卢布斯沉思了下,指着前边不远处一近丈高的粉彩大花瓶:“你们的中国,就像是这只大花瓶,外表光鲜华丽,而实质肮脏浊点却是在里面,是你们肉眼看不到的。而这个花瓶,我只需要用一个拳头,或是借助一个工具便能将它打碎。”
景润点了点头:“那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只花瓶不碎呢?”
卢布斯摇了摇头:“你们中国是一个巨人,一个沉睡的巨人,你们要做的不是花瓶。”
景润忙问:“那做什么?”
卢布斯:“勇者,斗者,像骑士那样。到那时,你们的中国也就苏醒了。”
景润琢磨着点头。
两人走了一会儿。
卢布斯指一下景润,又回点下自己:“景润,咱们是朋友,我来中国几十年了,在中国许多地方都传过教。也在BJ城待过,我很热爱中国,也去过很多地方,你们的中国太落后了。”
景润来劲:“哪里落后?”
卢布斯抬手点了点脑袋:“思想,”又指了下眼睛:“见闻,用你们中国人自己的话来说,就叫固步自封。”
景润认同:“我们这里就是这样,汉武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千百年来坐井观天,国人妄自尊大,自以为天///朝上国,化外皆为蛮夷。闭关锁国,断绝与外界联系,国人见识甚少,就拿你们西洋望远镜那玩意来说吧,多少中国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他转向卢布斯:“您知道汉武帝吧?”
卢布斯点了点头:“我读过了你们中国大量的文献,也知道孔孟之道。。”他看了景润一眼:“我觉得你们的制度已经过时,皇帝也很落伍,特别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位老佛爷。”
景润吓一跳,望了街道几眼:“咱们不说老佛爷,我是问你我们中国有什么方法能强大。”
卢布斯指了指怀中的圣经:“学习,学习我们的文化和我们的制度。”
景润若有所思。
卢布斯笑了笑,拍了下景润的肩膀:“我们是朋友,在中国,我是你的学生。”又指了下圣经:“学习我们西方的知识,我可以做你的同伴。”
景润很感激:“谢谢你,卢布斯先生。”
卢布斯:“景润,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景润:“什么事?卢布斯先生,您说。”
卢布斯:“你知道的,我很喜欢景德镇这里,想在景德镇这边传教,你们这里不比我们国家,景德镇这里没有报纸,无法宣传,有什么办法能让四周的人都知道我们?”
景润面露难色:“这。。朝廷刚和洋人打完,八国联军那事不就是义和拳和教会干上了,才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又是赔款又是驻兵的,我怕我们这里的人们会反对你们。”
卢布斯笑了笑,用一个手指在面前来回打:“主会原谅他们。”
景润点了点头:“好吧,那这事我尽力。”
卢布斯礼貌鞠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