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爱的人的陪伴下总是过得飞快,就算是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四个人忙忙碌碌每天打扫都累到抽筋,虽然说明道宗并不是很大,弟子也不超过一百个,但是仍旧够他们忙的了。就在这忙碌中,除夕到来了。
明道宗的弟子此时已经穿上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整齐的坐好了,只等洛天鹤的到来。潇涯静静地坐在离师父最近的位置,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奇香,感觉精神振奋。寻着这气味的源头,竟然是自己的衣服!他不禁一愣,随即想到这件衣服是洛霜之前那去洗的,这便一定是洛霜的杰作。想到这里,潇涯轻轻笑了下,暗想这洛霜心思到也是别致。
不一会,洛天鹤从堂前信步走出,穿着孙灼献上的衣服,神情很是愉快。潇涯与洛霜对望相视一笑,均想这回师父一定是喜欢这件衣服了。
“又是一年啦,我明道宗虽人数比较少,但是却在江湖上颇有名望。”洛天鹤站立在所有弟子前面朗声道,“为师也不想多说一些什么场面话,但是,作为你们的师父还是要提醒你们,武功固然重要,但是为人却比武功更加重要。为师希望你们那怕一事无成,也要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啊。”
“谨遵师父教诲”
洛天鹤暗暗点头,看向潇涯,向他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潇涯快步走去,但是当他走到洛天鹤身边闻到洛天鹤身上的兰草的味道时,不禁眼前一晕,甩甩头,清醒了片刻,听见洛天鹤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潇涯……”然后,他便觉得浑身烧灼,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心中充斥着暴戾之气,而且感觉浑身力量变的无穷,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感觉只想杀人。他努力让自己清醒,可是最终还是在听见一声惊呼中,彻底丧失了神志。
当他再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无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山洞里,身边是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这还不算惊奇的,更惊奇的是他发现在他手边,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的是《明道经》——那明道宗的镇宗之宝,时代守护的明道经!
“我不是在做梦吧……”潇涯就在迷茫之际,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浓浓的血腥味。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本来青色的衣服竟给血染成了红色!他倒吸一口气,赶紧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然而除了一些血印子,再无其他。一个极端不好的念头冲向潇涯——如果这不是他自己的血,那是谁的血?师父如今怎样了?洛霜呢?……许多疑问像潮水一样向潇涯涌来,令他不知所措。
他努力的回想之前的一切,可是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声惊呼,而后就想断片了一样一片空白。
潇涯内心几乎被恐惧所侵占,内心狂跳不止,四肢也不知是因为力尽还是恐惧变得软绵绵得,毫无力气。他向山洞口走去,突然愣住了:这风景……这风景不正是那天与潇雷洛霜一起坐在悬崖边上所看到的吗?难道……难道我现在是在那悬崖之下的峭壁上?
潇涯向上看,发现一棵树正长在这山洞上方。“原来如此……”潇涯确信自己判断无误,这山洞正是在峭壁上开凿出的,若想进入这山洞,必须先挂在树上然后跳进来。潇涯尝试去够那棵树,可是因为四肢太过虚弱,根本用不上力气。潇涯也不气馁,原地歇了个把个钟头,再尝试向上一跃,便够到了那棵树枝。他咬紧牙关双手猛的一使劲,自己勉强爬上那棵树,也亏这树结实,只是晃了晃并没有要断裂的迹象。他向上一够,触到了悬崖边缘,他再一使劲,感觉整个胳膊都要断掉了,可是最后他还是咬着牙爬上了悬崖。
他躺在悬崖边上大口喘着气,四肢感觉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但是那股恐惧不断的提醒着他让他起来,回到明道宗大殿看看发生了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勉强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大殿。就在接近大殿的时候,他闻到一股更浓的血腥味,潇涯此时不禁停下了,他预感到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他一生都无法接受的事实,那浓浓的血腥味,绝对是一场巨大的屠杀,而他,很有可能是这次屠杀侥幸的幸存者。潇涯不敢再向前走一步,就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狠狠咬紧牙关,包住眼中的泪水,强迫自己向前走下去。
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好像就是要赴刑场一般。
当他走到大殿门口时,他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悲伤竟然被震惊压制住,亦或是说,他悲痛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明道宗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从殿内到殿外,仿佛他们想要逃出去最终还是难逃魔掌,血水都已经干涸,凝成暗红色的血块,殷在地上,染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深红。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巨大,仿佛至死都不相信眼前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的死亡的味道,令人发狂。几只乌鸦落在尸体周围,发出几声鸣叫,好像欢呼着他们的食物。
“霜儿……师父……”潇涯好像疯了一般喃喃着,踉跄着进入殿内,惊飞了那几只乌鸦。
洛霜此刻躺在一棵柱子下,眼睛里已没了神采,但是从那遗留的表情上,仍旧可以看出来悲愤与不信;洛天鹤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尸首分离,但是他的脸上却仍旧保持着严肃,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砍去了头颅。潇涯跪在地上,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切,他爬向洛霜,拼命地摇晃她的双肩,“霜儿,醒醒……醒醒……”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悲伤,洛霜的身躯已经冰凉,只有潇涯的热泪不停地打在她的尸体上,“霜儿,你怎么不醒呢……霜儿……”他紧紧抱着洛霜,只期盼她能醒过来。“师父……对,还有师父。”潇涯又爬向洛天鹤,一把抓起洛天鹤的头颅安在他的脖子上,“师父,你也醒醒,告诉徒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醒醒!”潇涯紧紧抓着洛天鹤的衣服,几乎都要把那衣服扯烂了。“潇雷呢……。”他放下洛天鹤的尸体,又爬着去寻找潇雷,“潇师弟,你在哪?……啊在这。”潇涯看到潇雷的面孔压在另一个弟子身下,潇涯推开那弟子,狠狠地拍潇雷的脸,“喂,师弟看看我……睁开眼睛,我保证以后对你加倍的好,有什么好事情先想着你……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潇涯的泪水已经不能用行来形容,他此刻感觉心好像都被撕裂了,五脏六腑痛苦的拧在一起,仿佛要把他榨碎。他到现在仍感觉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不真实得令他难以相信。可是那可以触碰到温度的冰雪和冻结了的鲜血,却分明告诉他这一切的真实。
“为什么只有我活着——”他再也忍不住,几乎处于癫狂地向天怒吼,深厚的内力加上声嘶力竭的嘶吼,仿佛都要震裂天上的云,惊动那太阳。
“是谁……”潇涯眼中阴毒之色越来越浓,仇恨已经到达了极点,“如果让我查到他是谁,无论天涯海角是男是女,我必将让他痛不欲生。今天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让他加倍,加倍的偿还……”他小声的呢喃着,但是,每一字都坚定地带着恨意从他牙的缝隙中迸出来。
殿外又下雪了,潇涯拖着一根铁锹,一下一下凿在地上,凛冽寒风中他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愤怒和悲痛。雪花如鹅毛般大,落在潇涯头上,肩上,他仿佛看不见那些雪花,仍旧一下一下地凿着地——全宗上下九十六人,他要一一亲手埋葬,洛天鹤洛霜潇雷三人他还要单独立出三个坟包,埋葬他们尸体。他不敢回想曾经的一幕幕,因为那曾经的欢笑对于现在的他无疑是致命的毒药,他害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自杀,让全总上下的人都白白死去。
这时,一群身影急匆匆地赶来大殿,潇涯没有发觉,或者就算发觉了也依旧没有回头,重复着这凿地的动作。“啊!这……”来的是平时与明道宗交好的崆峒派的人。这些人看到潇涯也没有人上去搭话,只是投去怜悯的目光。崆峒派掌门上前查看,不禁惊呼:“这是明道宗剑法!”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潇涯,潇涯目光也一凝,但仍旧不懂声响。“明道宗上下九十七人,张允,你去数数有多少人死在大殿上。”崆峒掌门说罢,渐渐走近潇涯,身上时刻戒备,仿佛就怕潇涯逃跑。
“报告掌门,一共……九十六人。”
崆峒掌门逼近潇涯,随时准备出手:“你,就是那第九十七个么?”
潇涯的声音寒冷的仿佛来自地狱:“不是我。”
“那又是谁?!”崆峒掌门一声怒喝,“铁证如山下你还敢狡辩!难不成还是有人自己杀了全宗然后自杀把责任推卸给你不成?来人,给我拿下!”
潇涯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个浅坑已经挖好了,他看向崆峒掌门,良久,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滚。”
崆峒掌门盛怒之下出手一掌劈向潇涯,潇涯侧身躲过,反手将铁锹抡了过去。潇涯此刻本是满心的痛苦无处发泄,崆峒掌门这一闹潇涯再也忍不住不出手。他武功本来远远不及崆峒掌门,但是这崆峒掌门没有武器难免吃了亏,其次潇涯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这时竟也打得不相上下。潇涯毕竟来时已四肢无力,又经历了这些事,不一会就处在了下风。潇涯见情形不好,一想到还要为全宗上下人报仇,也无心恋战,将铁锹狠狠甩向崆峒掌门,便转身以最快的速度逃向悬崖边。这一甩,铁锹呼啸着就奔向崆峒掌门,但是他完全没想到潇涯竟然不要武器,所以硬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时,潇涯已经跑去很远。崆峒派众弟子上前追赶,潇涯虽是四肢无力,但是此刻不要命的狂奔,几乎用上了毕生所学的轻功,一时半会众弟子也追不上来。
就这么狂奔到了悬崖,潇涯纵身一跃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跳下去时双手抓住崖口的树枝,往下一悠,顺利地荡进了山洞里,不过由于刚才太过拼命,一下没站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流畅到潇涯自己也吃了一惊,虽然最后的收尾动作有点差强人意。崆峒弟子此刻才刚到悬崖口,看见悬崖下什么也没有以为他跳崖自尽,便离开了。
潇涯静静地坐在山洞里,背靠在岩壁上,眼神中没有一点光彩。一切都还是那么的不真实,但是那一幕幕都深深的刻在他心上,他仿佛能感觉到心在滴血,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或许还能减轻痛苦。
“潇涯,醒来……这只是个梦……”他喃喃。
但是,在这种死亡般的安静下度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要面对的残酷的现实,但是比目睹这一切还要残酷的是他不能选择死亡,只能选择孤独地坚强,去寻找凶手,然后,报仇。
他开始思索那崆峒掌门的话:明道宗的剑法。而且全宗的人除了他潇涯其他的都死在大殿上,那凶手是谁……突然,一股寒意涌上他的心头,这个想法让他激零零打了一个寒战:他对当时的记忆只是自己迷失心智,还有那一声惊呼,如果杀人的人真是明道宗的人的话……这些人很有可能是自己癫狂后被自己所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所有人脸上都是惊讶与悲愤。
可是,以他自己的功力怎能杀得了全宗上下?潇涯又想到他丧失心智是因为闻到了师父的衣服的香味,但是这兰草的香味也不只有他一个人闻过,而且之前他也闻过这兰草的香味,怎么会……那么这回他与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他突然想到另一股香味——自己身上的奇香!
“啊,是了!”潇涯一声惊呼,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他的心头:凶手利用香味使他癫狂,这种癫狂不仅丧失理智,杀心大起,还使人功力大增,然后借自己之手杀了全宗,也找了一个背黑锅的人。怪不得自己闻了衣服上的奇香会感到精神振奋,浑身充满力量。
潇涯越想越对,内心的怒火就不禁渐渐吞噬了他的理智。狠狠地一拳砸向墙壁,鲜血流出,他也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眼中的怨毒之深,令人倒吸一口冷气:“是谁如此阴毒……让我身败名裂还屠杀明道满门……对,那批金银和明道经又是怎么回事?”潇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凶手一定来过!自己不可能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寻找这些金银和明道经,这一定是凶手拿来栽赃嫁祸的,这么说来,我的发狂在外人看来便是蓄谋已久,而不是突然被人下了药而屠杀的满门了..这一招当真是天衣无缝..你既然如此阴毒,送****的明道经我便收下了,好好研习,等我重出江湖时,便拿明道宗的功夫杀了你……这个念头好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潇涯的心上,他冷笑,仿佛都看见了凶手在他手下毙命的场景。
潇涯长出一口气,看向洞外。此时已是黑夜,凄冷的月光照在洞口,雪还是没停。“也不知,崆峒那帮人走没走……趁着黑夜,不妨上去看看,顺便葬了同门和师父。”潇涯自言自语完,便走到洞口去够那棵树。此时潇涯已经在洞内休息了很久,爬树不再变的很困难。轻轻一跳便撑上了树,再一够,就爬上了崖口。
一路狂奔,潇涯还时刻警惕着身边的声响,可是除了一些呼啸的风声和潇涯踏在雪地上的吱吱声,再无其他。潇涯来到大殿,发现崆峒派弟子已经走了,然而就在大殿旁边,立起了无数坟包。最前面的坟包上有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明道宗掌门洛天鹤”,他旁边的坟包是洛霜的,后面一群坟包更是有的有名字有的没名字。显然,是崆峒派的人葬了这些人。
潇涯心里苦涩,想:这崆峒掌门定是以为我杀了这些人,又怎会去埋葬他们,于是便自己让他们入土为安..便是为了这一点,不枉师父与他莫逆一生,来日重出江湖,一定加倍偿还今日之恩,哪怕……他们真的误解了我。
飞雪中,潇涯跪在群坟面前,深深地叩首:“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潇涯,在此血誓,来日找到凶手,必为师父霜儿潇雷,还有其他枉死的同门报仇。天涯海角,必将让其痛不欲生。”潇涯眼中含泪,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音已经嘶哑。仇恨,就像一种毒药,此刻将潇涯的心吞噬在黑夜里,风雪中。因为,那个凶手夺走了他目前拥有的一切,他爱的人,爱她的人,还有那虽不值得一提但是却仍被残酷地夺走的名誉,明日,他不再是受人尊敬的“潇少侠”,而是被万人唾弃杀师杀同门的恶人。他一无所有,那么,他将变得十分可怕——正是因为一无所有,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复仇,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怕和疯子打架,因为他们不要命地打,从不考虑结果是什么,他们只想得到他们想要的。
飞雪仍旧下个不停,落在潇涯肩上,头发上,他静默在雪中,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坟堆。
死亡,归于尘土后仍不罢休,带给弥留的人,活着的理由。